《晉書》卷一百四 載記第四



先是,東海王越率洛陽之眾二十餘萬討勒,越薨于軍,眾推太尉王衍為主,率眾東下,勒輕騎追及之。衍遣將軍錢端與勒戰,為勒所敗,端死之,衍軍大潰,勒分騎圍而射之,相登如山,無一免者。於是執衍及襄陽王范、任城王濟、西河王喜、梁王禧、齊王超、吏部尚書劉望、豫州刺名劉喬、太傅長史庾顗等,坐之於幕下,問以晉故。衍、濟等懼死,多自陳說,惟范神色儼然,意氣自若,顧呵之曰:"今日之事,何復紛紜!"勒甚奇之。勒於是引諸王公卿士於外害之,死者甚眾。勒重衍清辨,奇范神氣,不能加之兵刃,夜使人排牆填殺之。左衛何倫、右衛李惲聞越薨,奉越妃裴氏及越世子毗出自洛陽。勒逆毗於洧倉,軍復大潰,執毗及諸王公卿士,皆害之,死者甚眾。因率精騎三萬,入自成皋關。會劉曜、王彌寇洛陽,洛陽既陷,勒歸功彌、曜,遂出轘轅,屯於許昌。劉聰署勒征東大將軍,勒固辭不受。

先是,平陽人李洪有眾數千,壘於舞陽,苟晞假洪雍州刺史。勒進寇谷陽,害冠軍將軍王茲。破王贊於陽夏,獲贊,以為從事中郎。襲破大將軍苟晞於蒙城,執晞,署為左司馬。劉聰授勒征東大將軍、幽州牧,固辭將軍不受。

先是,王彌納劉暾之說,將先誅勒,東王青州,使暾征其將曹嶷於齊。勒游騎獲暾,得彌所與嶷書,勒殺之,密有圖彌之計矣。會彌將徐邈輒引部兵去彌,彌漸削弱。及勒之獲苟晞也,彌惡之,偽卑辭使謂勒曰:"公獲苟晞而赦之,何其神也!使晞為公左,彌為公右,天下不足定。"勒謂張賓曰:"王彌位重言卑,恐其遂成前狗意也。"賓曰:"觀王公有青州之心,桑梓本邦,固人情之所樂,明公獨無并州之思乎?王公遲回未發者,懼明公踵其後,已有規明公之志,但未獲便爾。今不圖之,恐曹嶷復至,共為羽翼,後雖欲悔,何所及邪!徐邈既去,軍勢稍弱,觀其控御之懷猶盛,可誘而滅之。"勒以為然。勒時與陳午相攻於蓬關,王彌亦與劉瑞相持甚急。彌請救于勒,勒未之許。張賓進曰:"明公常恐不得王公之便,今天以其便授我矣。陳午小豎,何能為寇?王彌人傑,將為我害。"勒因回軍擊瑞,斬之。彌大悅,謂勒深心推奉,無復疑也。勒引師攻陳午於肥澤,午司馬上黨李頭說勒曰:"公天生神武,當平定四海,四海士庶皆仰屬明公,望濟於塗炭。有與公爭天下者,公不早圖之,而返攻我曹流人。我曹鄉黨,終當奉戴,何遽見逼乎!"勒心然之,詰朝引退。詭請王彌宴於已吾,彌長史張嵩諫彌勿就,恐有專諸、孫峻之禍,彌不從。既入,酒酣,勒手斬彌而並其眾,啟聰稱彌叛逆之狀。聰署勒鎮東大將軍、督並幽二州軍事、領并州刺史,持節、征討都督、校尉、開府、幽州牧、公如故。

苟晞、王贊謀叛勒,勒害之。以將軍左伏肅為前鋒都尉,攻掠豫州諸郡,臨江而還,屯於葛陂,降諸夷楚,署將軍二千石以下,稅其義谷,以供軍士。

初,勒被鬻平原,與母王相失。至是,劉琨遣張儒送王于勒,遺勒書曰:"將軍發跡河朔,席捲兗豫,飲馬江淮,折衝漢沔,雖自古名將,未足為諭。所以攻城而不有其人,略地而不有其土,翕爾雲合,忽復星散,將軍豈知其然哉?存亡決在得主,成敗要在所附;得主則為義兵,附逆則為賊眾。義兵雖敗,而功業必成;賊眾雖克,而終歸殄滅。昔赤眉、黃巾橫逆宇宙,所以一旦敗亡者,正以兵出無名,聚而為亂。將軍以天挺之質,威振宇內,擇有德而推崇,隨時望而歸之,勛義堂堂,長享遐貴。背聰則禍除,向主則福至。採納往誨,翻然改圖,天下不足定,蟻寇不足掃。今相授侍中、持節、車騎大將軍、領護匈奴中郎將、襄城郡公,總內外之任,兼華戎之號,顯封大郡,以表殊能,將軍其受之,副遠近之望也。自古以來誠無戎人而為帝王者,至於名臣建功業者,則有之矣。今之遲想,蓋以天下大亂,當須雄才。遙聞將軍攻城野戰,合於機神,雖不視兵書,暗與孫吳同契,所謂生而知之者上,學而知之者次。但得精騎五千,以將軍之才,何向不摧!至心實事,皆張儒所具。"勒報琨曰:"事功殊途,非腐儒所聞。君當逞節本朝,吾自夷,難為效。"遺琨名馬珍寶,厚賓其使,謝歸以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