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卷九十五 列傳第六十五



鮮卑段末波攻勒,眾甚盛。勒懼,問澄。澄曰:"昨日寺鈴鳴雲,明旦食時,當擒段末波。"勒登城望末波軍,不見前後,失色曰:"末波如此,豈可獲乎!"更遣夔安問澄。澄曰:"已獲末波矣。"時城北伏兵出,遇末波,執之。澄勸勒宥末波,遣還本國,勒從之,卒獲其用。

劉曜遣從弟岳攻勒,勒遣石季龍距之。岳敗,退保石樑塢,季龍堅柵守之。澄在襄國,忽嘆曰:"劉岳可憫!"弟子法祚問其故,澄曰"昨日亥時,岳已敗被執。"果如所言。

及曜自攻洛陽,勒將救之,其群下鹹諫以為不可。勒以訪澄,澄曰:"相輪鈴音云:'秀支替戾岡,仆谷劬禿當。"此羯語也,秀支,軍也。替戾岡,出也。仆谷,劉曜胡位也。劬禿當,捉也。此言軍出捉得曜也。"又令一童子潔齋七日,取麻油合胭脂,躬自研於掌中,舉手示童子,粲然有輝。童子驚曰:"有軍馬甚眾,見一人長大白晳,以朱絲縛其肘。"澄曰:"此即曜也。"勒其悅,遂赴洛距曜,生擒之。

勒僣稱趙天王,行皇帝事,敬澄彌篤。時石蔥將叛,澄誡勒曰:"今年蔥中有蟲,食必害人,可令百姓無食蔥也。"勒班告境內,慎無食蔥。俄而石蔥果走。勒益重之,事必諮而後行,號曰大和尚。

勒愛子斌暴病死,將殯,勒嘆曰:"朕聞虢太子死,扁鵲能生之,今可得效乎?"乃令告澄。澄取楊枝沾水,灑而咒之。就執斌手曰:"可起矣!"因此遂蘇,有頃,平復。自是勒諸子多在澄寺中養之。勒死之年,天靜無風,而塔上一鈴獨鳴,澄謂眾曰:"鈴音雲,國有大喪,不出今年矣。"既而勒果死。

及季龍僣位,遷都於鄴,傾心事澄,有重於勒。下書衣澄以綾錦,乘以雕輦,朝會之日,引之升殿,常侍以下悉助舉輿,太子諸公扶翼而上,主者唱大和尚,眾坐皆起,以彰其尊。又使司空李農旦夕親問,其太子諸公五日一朝,尊敬莫與為比。支道林在京師,聞澄與諸石游,乃曰:"澄公其以季龍為海鷗鳥也。百姓因澄故多奉佛,皆營造寺廟,相競出家,真偽混淆,多生愆過。季龍下書料簡,其著作郎王度奏曰:"佛,外國之神,非諸華所應祠奉。漢代初傳其道,惟聽西域人得立寺都邑,以奉其神,漢人皆不出家。魏承漢制,亦循前軌。今可斷趙人悉不聽詣寺燒香禮拜,以遵典禮,其百辟卿士下逮眾隸,例皆禁之,其有犯者,與淫祀同罪。其趙人為沙門者,還服百姓。"朝士多同度所奏。季龍以澄故,下書曰:"朕出自邊戎,忝君諸夏,至於饗祀,應從本俗。佛是戎神,所應兼奉,其夷趙百姓有樂事佛者,特聽之。"

澄時止鄴城寺中,弟子遍於郡國。嘗遣弟子法常北至襄國,弟子法佐從襄國還,相遇於梁基城下,對車夜談,言及和尚,比旦各去。佐始入,澄逆笑曰:"昨夜爾與法常交車共說汝師邪?"佐愕然愧懺。於是國人每相語:"莫起噁心,和尚知汝。"及澄之所在,無敢向其方面涕唾者。

季龍太子邃有二字,在襄國,澄語邃曰:"小阿彌比當得疾,可往看之。"邃即馳信往視,果已得疾。太醫殷騰及外國道士自言能療之。澄告弟子法牙曰:"正使聖人復出,不愈此疾,況此等乎!"後三日果死。邃將圖為逆,謂內豎曰:"和尚神通,儻發吾謀。明日來者,當先除之。"澄月望將入覲季龍,謂弟子僧慧曰:"昨夜天神呼我曰:'明日若入,還勿過人。"我儻有所過,汝當止我。"澄常入,必過邃。邃知澄入,要侯甚苦。澄將上南台,僧慧引衣,澄曰:"事不得止。"坐未安便起,邃固留不住,所謀遂差。還寺,嘆曰:"太子作亂,其形將成,欲言難言,欲忍難忍。"乃因事從容箴季龍,季龍終不能解。俄而事發,方悟澄言。

後郭黑略將兵征長安北山羌,墮羌伏中。時澄在堂上坐,慘然改容曰:"郭公今有厄。"乃唱云:"眾僧祝願。"澄又自祝願。須臾,更曰:若東南出者活,余向者則困。"復更祝願。有頃,曰:"脫矣。"後月余,黑略還,自說墜羌圍中,東南走,馬乏,正遇帳下人,推馬與之曰:"公乘此馬,小人乘公馬,濟與不濟,命也。"略得其馬,故獲免。推檢時日,正是澄祝願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