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子集釋》卷第五　湯問篇

周穆王大征西戎，西戎獻錕鋙之劍，釋文云：昆吾，龍劍也。河圖曰：瀛洲多積石，名昆吾，可為劍。尸子云：昆吾之劍可切玉。火浣之布。釋文云：浣音緩。異物志云：新調國有火州，有木及鼠，取其皮毛為布，名曰火浣。其劍長尺有咫，釋文云：咫音止，八寸曰咫。練鋼赤刃；釋文云：鋼音剛。用之切玉如切泥焉。伯峻案：博物志云：“周書曰，‘西域獻火浣布，昆吾獻切玉刀。火浣布污，則燒之，即潔。切玉刀（此二字依御覽三四五引補）切玉如□。'布，漢時有獻者，刀則未聞。”火浣之布，浣之必投於火；王叔岷曰：御覽八百二十引“火浣之布”作“其布”，與上文“其劍長尺有咫”句法一律。布則火色，垢則布色；出火而振之，皓然疑乎雪。〔注〕此周書所云。釋文“皓”作“皜”，云：音縞，又作皓，胡老切。皇子以為無此物，傳之者妄。蕭叔曰：“皇子果於自信，果於誣理哉！”〔注〕此一章斷後，而說切玉刀火浣布者，明上之所載皆事實之言，因此二物無虛妄者。〔解〕夫金之不能切玉者，非器之利也；布之不能澣於火火不燒者，物之異也。天地之內，萬物之多，有可以理求者，亦有非理所及者。然則玉雖堅，有可刻之理；劍雖鐵，有必斷之鋒也。以必斷之鋒當可刻之物，不入者，自非至利耳。非無可切之理焉；況已有之，何所疑也？又動植之類其性不同，有因水火而生者，有因水火而殺者。故火山之鼠得火而生，風生之獸得風而活；人約空立，魚約水存。然則火浣之纑，非紵非麻。布名與中國等，火與鼠毛同，此復何足為怪也？果於自信，不達矣夫！解“非紵非麻”下有“用火鼠毛”四字，今依四解本刪。又“中國等”下無“火”字，“與”下無“鼠毛同”三字，今依四解本增。盧文弨曰：注“因”藏本作“由”，由同猶。光聰諧曰：此指魏文典論中火浣布事。皇子者，魏文也。是此書建安時尚有人增竄。俞正燮曰：後漢書西南夷傳注引神異經云：“南方有火山，生不燼之木，晝夜火然。火中有鼠，重百斤，毛長二尺餘，細如絲，色白，績作布。若汙，以火燒之，則清潔。”太平廣記載梁四公記雲，“南海商齎火浣布三端，二是緝木皮所作，一是績鼠毛所作，木堅毛柔。”史記大宛列傳正義引萬震南州志云：“大秦海中斯調洲上有木，冬月往剝，取其皮，績以為布，與麻焦布無異，色小青黑。若垢汙，入火中便精潔，世謂之火浣布。秦雲定重參閒門樹皮也。”又引括地誌云：“火山國火中有白鼠皮及樹皮，績為火浣布。”梁任昉述異記云：“南方炎火山四月生火，十二月火滅。火滅之後，草木皆生枝葉。至火生時，草木葉落。取木皮績之為火浣布。”明鄺露赤雅云：“苗中火浣布有三種，一畢方麻，一祝融木，一火鼠毛”，其用之者，後漢書西夷傳注引傅子曰：“長老說漢桓時梁冀作火浣布單衣，會賓客，行酒，佯汙之。燒之，垢盡火滅，粲然潔白如水澣也。”宋蔡絛鐵圍山叢談云：“火浣布若木棉布，色青黳，投火中則潔白。宣和政和以後盈筥而至，御府紉為巾褥裙袍之屬。”蓋東漢時始至中國，宋時則尋常南貨矣。”姜紹書韻石齋筆談雲“火浣布色微白，以手拊之，則餘粉染指，如弄蝶翅。”此則木皮所績，餘脂猶在，亦常物。今四川越嶲廳番地五蠻山石縫中有草根，名不朽木。其性純陰，織成布用火浣。四川通志雲，“窮人乃用之也。”抱朴子論仙云：“魏文帝謂天下無切玉之刀、火浣之布。及著典論，嘗據言此事，其間未期二物畢至，帝乃歎息，遽毀斯論。”今案“文帝謂世謂火鼠毛為布，垢則火浣如新者妄也。火無生育之性，鼠焉得生其間？為典論刻之太學。明帝世有奉此布來貢者，乃刊去此碑。”而列子湯問篇云云，列子晉人王浮葛洪以後書也。以仲尼篇言聖者，湯問篇言火浣布知之。岑仲勉曰：火浣布即asbestos，後世曰不灰木，現代曰石綿，波斯人、阿剌伯人熟知之。中亞產者出自我國舊藩之拔達克山。其物具大麻狀之纖維組織，可製為布、紙、巾等。伯峻案：爾雅釋詁邢昺疏引尸子廣澤篇雲“皇子貴衷”，若此言可信，則尸佼前曾有一皇子。然此皇子則指魏文帝無疑。又案：全晉文一有般巨奇布賦，序言晉泰康二年大秦國奉獻，火布尤奇，乃作賦，即火浣布也。又案：解“夫金之不能切玉者及布之不能澣於火”兩“不”字疑衍。釋文云：斷，大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