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三百一 列傳第一百八十九



王氏,慈谿人。聘於陳,而夫佳病,其父母娶婦以慰之。及門,即入侍湯藥。未幾,佳卒,王年甫十七,矢志不嫁。姑張氏曰:“未成禮而守,無名。”女曰:“入陳氏門,經事君子,何謂無名?”姑乃使其二女從容諷之。婦不答,截髮毀容。姑終欲強之,窘辱萬狀。二小姑陵之若婢,稍不順即爪其面,姑聞復加構楚。女口不出怨言,曰:“不逼嫁,為婢亦甘也。”夜寢處小姑床下,受濕得傴疾,私自幸曰:“我知免矣。”鞠從子梅為嗣,教之。成化初領鄉薦,卒昌其家。後有易氏,分宜人,嫁安福王世昌。時世昌已遘疾,奄奄十餘月,易事之,衣不解帶。世昌死,除喪猶縞素。姑憐之,謂:“汝猶處子,可終累乎?”跪泣曰:“是何言哉?父母許我王氏,即終身王氏婦矣。”自是獨處一樓,不窺外戶四十餘年。方世昌疾,所吐痰血,輒手一布囊盛之。卒後,用所盛囊為枕,枕之終身。

鍾氏,桐城陶鏞妻。鏞以罪被戍,卒於外。鍾年二十五,子繼甫在抱,負鏞骨四千餘里歸葬。乃斷髮杜門,年八十二以節終。繼亦早卒,妻方氏年二十七,子亮甫二歲。其兄憐之,微叩其意,方以死誓。景泰中,亮舉鄉試,業於太學,卒。妻王氏年二十八,妾吳氏二十二,皆無子,扶櫬歸葬。貧不能支,所親勸之嫁,兩人哭曰:“而不知我之為節婦婦乎!”乃共以紡績自給。越二十六年,縣令陳勉以聞,詔旌三代。人稱之曰四節里。

宣氏,嘉定張樹田妻。夫素狂悖,與宣不睦。夫病,宣晨夕奉事。及死,誓身殉。時樹田友人沈思道亦死,其婦孫與宣以死相要,各分尺帛。孫自經,或勸宣曰:“彼與夫相得,故以死報,汝何為效之?”宣嘆曰:“予知盡婦道而已,安論夫之賢不賢。”卒縊死。

徐氏,慈谿人,定海金傑妻也。成化中,傑兄以罪逮入京,傑往請代。瀕行,徐已有身,傑謂曰:“予去,生死不可知,若生男善撫之,金氏鬼庶得食也。”已而悔曰:“我幾誤汝,吾去無還理,即死,善事後人。”徐泣曰:“君以義往,上必義君,君兄弟當同歸,無過苦也。即如君言,妾有死耳,敢忘付託乎?”已果生男,無何兄得還,傑竟瘐死。徐撫孤慟曰:“我本欲從汝父地下,奈金氏何?”強營葬事。服闋,父母勸他適,截髮斷指自誓,食澹茹苦六十餘年,視子孫再世成立,乃卒。

義妾張氏,南京人。松江楊玉山商南京,娶為妾。逾月以婦妒,遣之歸。張屏居自守,楊亦數往來,所贈千計。後二十餘年,楊坐役累,罄其產,怏怏失明。張聞之,直造楊廬,拜主母,捧楊袂大慟。乃悉出向所贈金珠,具裝,嫁其二女,並為二子娶婦,留侍湯藥。逾年楊死,守其柩不去。既免喪,父母強之歸,不從,矢志以歿,終身不見一人。

龔烈婦,江陰人。年十七嫁劉玉,家貧,力作養姑。姑亡,相夫營葬。夫又亡,無以為斂。里有羨婦色者,欲助以棺。龔覺其意,辭之。既又強之,龔恐無以自脫,乃以所生六歲男、三歲女寄食母家。是夜,積麥稿屋中,舉火自焚,抱夫屍死。又江氏,蒙城王可道妻。夫貧,負販餬口,死不能斂。比鄰諸生李雲蟾合錢斂之,卜日以葬。及期,率眾至其家,闃然無聲,廚下燈微明,趨視之飲食畢具,蓋以待舁棺者,婦已縊死灶旁矣。眾驚嘆,複合錢並葬之。

會稽范氏二女,幼好讀書,並通《列女傳》。長適江,一月寡。次將歸傅,而夫亡。二女同守節,築高垣,圍田十畝,穿井其中,為屋三楹以居。當種獲,父啟圭竇率傭以入,余日則塞其竇,共汲井灌田。如是者三十年。自為塋於屋後,成化中卒,竟合葬焉。族人即其田立祠以祀。

又有丁美音,漵浦丁正明女。幼受夏學程聘,年十八將嫁,學程死,美音誓不再嫁。父母曰:“未嫁守節,非禮也。何自苦如此?”美音齧指滴血,籲天自矢。當道交旌之,齎以銀幣約百金,乃構室獨居,鬻田自贍,事舅姑,養父母。鄉人名其田為貞女田。

成氏,無錫人,定陶教諭繒女,登封訓導尤輔妻也。輔遊學靖江,成從焉。江水夜溢,家人倉卒升屋,成整衣欲上,問:“爾等衣邪?”眾謝不暇。成曰:“安有男女裸,而尚可俱生邪?我獨留死耳。”眾號哭請,不應。厥明,水退,坐死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