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集解》齊物論第二



〔一〕下“雲”字,據王氏原刻補。

罔兩問景曰:郭云:“罔兩,景外之微陰也。”釋文:“景,本或作影,俗。” 補此段證明上文“非彼無我,非我無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為使,必有真宰,而特不得其眹”一段之義,以景與形喻彼我。“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無特操與?”成云:“獨立志操。” 補成云:“曩,昔也。特,獨也。”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影不能自立,須待形,形不能自主,又待真宰。 補證“ 必有真宰”句。吾待蛇蚹、蜩翼邪!言吾之待如之。釋文:“蚹音附。司馬云:‘蛇腹下齟齬,何以行者也。'”成云:“若使待翼而飛,待足而走,禽獸甚多,何獨蛇蚹可譬?蚹,蛇蛻皮。翼,蜩甲也。蛇蛻舊皮,蜩新出甲,不知所以,莫辯所然,獨化而生,蓋無待也。是知形影之義,與蚹甲無異也。”按:言吾之所待,其蛇蚹邪,蜩翼邪?謂二物有一定之形,此尚不甚相合也。以上與寓言篇同,而繁簡互異。 正釋文:“蜩,徐音條。”唐韻:“蚹,蛇腹下橫鱗可行者。”武按:成說非也。言吾之行止坐起,有待而然,而所待者,似蛇之行待於蚹,蜩之飛待於翼也,與寓言篇文略同而義異。彼言甲言蛻,其下接“似之而非也” 句。此言蚹與翼,蓋景與形附,猶蚹附於蛇,翼附於蜩,若蛻與甲,則脫離蛇蜩而不附,故曰“似之而非也” 。惡識所以然?惡識所以不然?”成云:“待與不待,然與不然,天機自張,莫知其宰。” 罔兩、景四證。 補證“而特不得其眹,而不知其所為使”。

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成云:“栩栩,忻暢貌。” 補釋文:“蝴蝶,蛺蝶也。栩,徐況羽反,喜貌。崔本作翩。”武按:此節遙證上文“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自彼則不見,自知則知之,故曰彼出於是,是亦因彼”數句,及“其寐也魂交,其覺也形開”二句,近證“且有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也 ”,並反證“其形化,其心與之然”之義。自喻適志與!李云:“喻,快也。”自快適其志。與音餘。 正李說非。玉篇:“喻,曉也。”言適志惟自己知曉也。證上文“自知則知之”。不知周也。補證上文“自彼則不見”也。蓋就覺時言,蝶者周之彼也;就夢時言,周者蝶之彼也,即所謂“自彼”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成云:“蘧蘧,驚動之貌。” 正釋文:“覺,古孝反。蘧蘧,徐音渠,李云:‘有形貌。'”武按:上文云: “其覺也形開。”蘧蘧,即狀形開也。李說得之,成說非。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周、蝶必有分,而其入夢方覺,不知周、蝶之分也,謂周為蝶可,謂蝶為周亦可。此則一而化矣。現身說法,五證。齊物極境。 補栩栩然者蝶也,蘧蘧然者周也;魂交則蝶也,形接則周也。故曰:“則必有分矣。”然蝶為周所夢化,則周亦蝶也,蝶亦周也,分而不分也,即上文所謂“彼出於是,是亦因彼”,“是亦彼也,彼亦是也”。究之周夢蝶與,蝶夢周與?孰夢孰覺?孰彼孰是?故上文云:“且有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也。”又云:“萬世之後,而一遇大聖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物化”,為本書要語,後篇屢見。德充符篇云:“ 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宗也者,即天下篇“以天為宗”之天也。天道篇云:“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 ”綜二者之意言之,謂 其死也,命物之化,特守其生前之天,而不隨之以俱化也。知北遊篇云:“古之人,外化而內不化。”又云:“與物化者,一不化者也。”則陽篇亦有斯語。今以形名言佳句之,蝶與周,彼與是,生與死,死與夢,不一也。然上文云:“道通為一。”是形名雖不一,由道言之則一,故曰 “與物化者,一不化也。”大宗師篇云:“若人之形者,萬化而未始有極也。”是則物化者,外化也,形化也。上文雲“其形化,其心與之然”,言眾人之死而物化也,其心亦與之俱化。有道者不爾,非謂其不死也,形死而心不死,即形化而心不化也,亦即物化而一不化也。德充符篇云:“以其心,得其常心。”又云:“ 一知之所知,而心未嘗死者乎?” 故道通於一者,一知之所知也。一不化者,內不化也,常心不化也。是以人能抱一而守其天,雖其死也物化,而其常心則不化也。上文云:“惟達者知通為一。”是達者之視死與夢,一也。故莊子於夢,亦曰“物化”也。又按周夢蝶而不自知,即喪我也,與子綦喪我相照應。喪我,自無彼此,何有是非?如是,則物論自齊矣。注言“齊物極境”,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