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恆言》第二十三卷 金海陵縱慾亡身


女待詔應允,去見定哥,把海陵的說話回覆了一遍。定哥滿面堆下笑來,叫貴哥送他出門,囑咐道:“師父早些來。”
女待詔一頭走,悄悄地對貴哥說:“完顏老爺再三囑謝你,說晚上另有環兒釧子送你,比前日又好。你須要溫存撫惜他,不要只推在夫人身上。”貴哥啐了一聲,道:“好一個包前包後的馬百六。”兩下散去。
看看天色晚了,定哥便分付前後關門,男婦各歸房去。大小侍婢,俱各早早歇息,不許東穿西走,只留貴哥一個在房伏侍。不覺譙樓鼓響,遠寺鐘鳴。這海陵瞞了徒單夫人,一個從人也不帶著,獨自一個走到女待詔家中,敲門叫道:“待詔在否?”只見女待詔提了一盞小燈籠,走將出來開門。看見海陵黑魆魆的獨自立在街上,便道:“請進來,坐坐去。”海陵道:“這是什麼時候了,還說坐坐?”女待詔道:“譬如他那裡還不招架子,怎的這般性急?”海陵笑了聲,拽了手就走。
女待詔道:“放尊重些,不要連婆子也取笑。”
兩個提著這盞小燈籠,遮遮掩掩,走到烏帶府衙角門首,輕輕敲上一下。那裡面走出一個丫鬟,也拿了一碗小紗燈兒,迎門相叫。海陵走進門去,丫鬟便一地裡拴上了門。女待詔扯扯海陵道:“顏師父,這個便是貴哥姐姐。”海陵聽了女待詔話,便千揖萬揖,謝了貴哥;又在袖子裡取出兩雙環共釧,與他道:“屢勞姐姐費心,這物件權表寸心,望姐姐勿嫌輕保”女待詔從旁攛掇道:“老爺仔細看一看,不要錯認了。若論這般一個好姐姐,就受老爺這聘禮,也不為過。”海陵笑道:“原蒙姐姐錯愛,才敢唐突。若論小生這般人物,豈不辱莫了姐姐?”女待詔道:“老爺不必過謙,姐姐不要害怕。你兩個何不先吃個合卺杯兒?”海陵道:“婆婆說得極是。只是酒在那裡?杯兒在那裡?”女待詔搿著他兩個的頭道:“好個不聰明的老爺,杯兒就在嘴上,好酒就在嘴裡。你兩個香噴噴美甜甜+w一個嘴,就是合卺杯了。”海陵道:“果是小生呆蠢,見不到此。”便摟著貴哥,要與他做嘴。那貴哥扭頭捏頸,不肯順從。被海陵攔腰抱住,左湊右湊。貴哥拘不過,只得做了個肥嘴。海陵就用出那水磨的工夫,咂咂咬咬,多時還不放鬆。女待詔笑道:“好姐姐,酒便少吃些,莫要貪杯吃醉了,撒酒風。”海陵便照女待詔肩胛上拍一下道:“老虔婆。一味胡言,全不理論正事。”
三個人說說道道,走到定哥房中。只見燈燭輝煌,杯盤羅列,珍羞畢備,水陸兼陳。恰便似會親見禮,男男女女斗新妝;慶喜芳筵,色色般般堆美品。海陵近前下拜,定哥慌忙答禮,分賓主坐下。女待詔道:“今日該坐床撤帳。你兩個又不是親家翁,如何對面坐著?”拖定哥過來,坐在海陵身邊。
貴哥嘻嘻地笑道:“你才做媒婆,又做攙扶婆了。”海陵道:“這個叫做一當兩,大家免思想。”他兩個並肩同坐,一遞一杯,席前各敘相慕之意。女待詔坐在傍邊,左斟右勸。貴哥捧著酒壺,立在椅子背後,看他們調情斗口,覺得臉上,熱了又冷,冷了又熱。約莫酒至半酣,女待詔道:“歡娛夜短,寂寞更長,早結同心,莫教錯過。”便收拾過酒肴几案,拽上了門關,自和貴哥去睡了。他兩個攜歸羅帳,各逞風流。解扣輕摹,卸衣交頸。說不盡百媚千嬌,魂飛魄盪。正是:春意滿身扶不起,一雙蝴蝶逐人來。
顛倒約有兩個更次,還像鰾膠一般,不肯放開。兩個狂得無度,方才合眼安息。那女待詔也鼾鼾的睡著不醒。只有貴哥一個聽他們一會,又走起來睃他們一會,耳聞目擊,這許多侮弄的光景,弄得沒情沒緒,輾轉無聊,眼也合不上。看看譙樓上鐘鳴漏盡,畫角高吹,貴哥只得近前叫道:“雞將鳴矣,請早起身,以圖再會。”海陵從魂夢中爬起來,披衣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