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恆言》第二十三卷 金海陵縱慾亡身


一日,阿虎迭女重節來朝。重節為海陵再從兄之女,阿里虎其生母也。留宿宮中。海陵猝至,見重節年將及笄,姿色顧眄迥異諸女,不覺情動,思有以中之。而虞阿里虎之沮己,乃高張燈燭,令室中輝煌如晝。自傅淫藥,與阿里虎及諸侍嬪裸逐而淫,以動重節。重節聞其嬉笑聲,潛起以聽,鑽穴隙窺之,神痴心醉,幾欲破戶趨前,羞縮自止。海陵嬲謔至四鼓方止。諸嬪鹹滅燭就寢,寂然無聲。獨重節咬指撫心,倏起倏臥,席不得暖,只得和衣擁被,長嘆歪眠。忽聞阿里虎床復有聲,欲再起窺之,頭岑岑不止,倚枕聽之,又聞有擊戶聲。重節不應。擊聲甚急。重節問為誰。海陵捏作侍嬪取燈聲,以促其開。重節強起,拔去門栓。海陵突入,摟抱接唇。重節慾脫身逃去,海陵力挽就榻中,盤桓一夜,謔浪千般。
置阿里虎於不理者將及旬矣。阿里虎慾火高燒,情煙陡發,終日焦思,竟忘重節之未出宮也。命諸侍嬪偵察海陵之所之。一侍嬪曰:“帝得新人,撇卻舊人矣。”阿里虎驚問道:“新人為誰?幾時取入宮中?”侍嬪答道:“帝幸阿虎重節於昭華宮,娘娘因何不知?”阿里虎麵皮紫,怒發如火,捶胸跌腳,詬罵重節。侍嬪道:“娘娘與之爭鋒,恐惹笑恥。且帝性躁急,禍且不測。”阿里虎道:“彼父已死,我身再醮,恩義久絕,我怕誰笑話!我誓不與此淫種俱生,帝亦奈我何哉!”
侍嬪道:“重節少艾,帝得之勝百斛明珠。娘娘齒長矣!自當甘拜下風,何必發怒!”阿里虎聞誚,愈怒道:“帝初得我,誓不相舍。詎意來此淫種,奪我口食!”乃促步至昭華宮。見重節方理妝,一嬪捧鳳釵於側。遂向前批其頰,罵道:“老漢不仁,不顧情分,貪圖淫樂,固為可恨!汝小小年紀,又是我親生兒女,也不顧廉恥,便與老漢苟合,豈是有人心的!”重節亦怒罵道:“老賤不知禮義;不識羞恥,明燭張燈,與諸嬪裸裎奪漢,求快於心。我因來朝,踏此淫網,求生不得生,求死不得死,正怨你這老賤,只圖利己,不怕害人,造下無邊惡孽,如何反來打我!”兩下言語不讓一句,扭做一團,結做一塊。眾多侍嬪,從中勸釋。阿里虎忿忿歸宮。重節大哭一場,悶悶而坐。
頃之,海陵來,見重節面帶憂容,兩頰淚痕猶濕,便促膝近前,偎其臉問道:“汝有恁事,如此煩惱?”重節沉吟不答。侍嬪道:“昭妃娘娘批貴人面頰,辱罵陛下,是以貴人失歡。”海陵聞之,大怒道:“汝勿煩惱!我當別有處分。”是日,阿里虎回宮,益嗜酒無賴,詆訾海陵不已。海陵遣人責讓之。
阿里虎恬無忌憚,暗以衣服遺前夫南家之子。海陵偵知之,怒道:“身已歸我,突葛速之情猶未斷也!”由是寵衰。
海陵制,幾諸妃位,皆以侍女服男子衣冠,號假廝兒。有勝哥者,身體雄壯若男子,給侍阿里虎本位,見阿里虎憂愁抱病,夜不成眠,知其欲心熾也,乃托宮豎市角先生一具以進。阿里虎使勝哥試之,情若不足,興更有餘。嗣是,與止同臥起,日夕不須臾離。廚婢三娘者不知其詳,密以告海陵道:“勝哥實是男子,扮作女耳,給侍昭妃非禮。”海陵曾幸勝哥,知其非男子,不以為嫌,惟使人誡阿里虎勿箠三娘。阿里虎怒三娘之泄其隱也,搒殺之。海陵聞昭妃閣有死者,想道:“必三娘也。若果爾,吾必殺阿里虎。”偵之,果然。是月為太子光英生月,海陵私忌不行戮。徒單後又率諸妃嬪為之哀求,乃得免。勝哥畏罪,先仰藥而亡。阿里虎聞海陵將殺己,又見勝哥先死,亦絕粒不食,日夕焚香籲天,以冀脫死。逾月,阿里虎已委頓不知所為。海陵乃使人縊殺之,並殺侍婢棰三娘者,因此不復幸昭華宮。出重節為民間妻,後屢召幸,出入昭妃位焉。
柔妃彌勒者,耶律氏之女,生有國色,族中人無不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