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恆言》第二十三卷 金海陵縱慾亡身


你對右丞說,另拿兩件送我何如?”女待詔道:“這個使得。只是你須要小心在意,緊差緊做,不可丟得冰洋了。我過兩三日就來討個訊息,好去回覆右丞。”說畢,叫聲聒躁去了。貴哥便把這東西,放在自己箱內,躊躇算計,不敢提起。
一夕晚,月明如晝,玉宇無塵。定哥獨自一個坐在那軒廊下,倚著欄桿看月。貴哥也上前去站在那裡,細細地瞧他的面龐。果是生得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只是眉目之間,覺道有些不快活的意思。便猜破他的心事八九分,淡淡的說道:“夫人獨自一個看月,也覺得淒涼,何不接老爺進來,杯酒交歡,同坐一看,更熱鬧有趣。”定哥皺眉,答道:“從來說道人月雙清。我獨自坐在月下,雖是孤另,還不辜負了這好月。若接這腌臢濁物來,舉杯邀月,可不被嫦娥連我也笑得俗了!”貴哥道:“夫人在上,小妮子蒙恩抬舉,卻不曉得怎么樣的人叫做趣人,怎么樣的叫做俗人?”定哥笑道:“你是也不曉得,我說與你聽。日後揀一個知趣的才嫁他,若遇著那般俗物,寧可一世沒有老公,不要被他污辱了身子。”
貴哥道:“小妮子望夫人指教。”
定哥道:“那人生得清標秀麗,倜儻脫灑,儒雅文墨,識重知輕,這便是趣人。那人生得醜陋鄙猥,粗濁蠢惡,取憎討厭,齷齪不潔,這便是俗人。我前世里不曾栽修得,如今嫁了這個濁物,那眼稍里看得他上!到不如自家看看月,倒還有些趣。”貴哥道:“小妮子不知事,敢問夫人,比如小妮子,不幸嫁了個俗丈夫,還好再尋個趣丈夫么?”定哥哈哈的一笑了一聲道:“這妮子倒說得有趣!世上婦人只有一個丈夫,那有兩個的理?這就是愉情不正氣的勾當了。”貴哥道:“小妮子常聽人說有偷情之事,原來不是親丈夫就叫偷情了。”定哥道:“正是!你他日嫁了丈夫莫要偷情。”貴哥苦笑說道:“若是夫人包得小妮子嫁得個趣丈夫,又去偷什麼情!倘或像夫人今日,眼前人不中意,常常討不快活吃,不如背地裡另尋一個清雅文物,知輕識重的,與他悄地往來,也曉得人道之樂。終不然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就只管這般悶昏昏過日子不成?那見得那正氣不偷情的就舉了節婦,名標青史?”
定哥半晌不語,方才道:“妮子禁口,勿得胡言!恐有人聽得,不當穩便。”貴哥道:“一府之中,老爺是主父,夫人是主母,再無以次做得主的人。老爺又趁常不在府中。夫人就真箇有些小做作,誰人敢說個不字!況且說話之間,何足為慮。”定哥對著月色,嘆了一口氣,欲言還止。貴哥又道:“小妮子是夫人心腹之人,夫人有甚心話,不要瞞我。”定哥道:“你方才所言,我非不知。只是我如今好似籠中之鳥,就有此心,眼前也沒一個中得我意的人,空費一番神思了。假如我眼裡就看得一個人中意,也沒個人與我去傳消遞息,他怎么到得這裡來?”貴哥道:“夫人若果有得意的人,小妮子便做個紅娘,替夫人傳書遞柬,怎么夫人說沒人敢去?”定哥又迷迷的笑一聲,不答應他。貴哥轉身就走,定哥叫住他道:“你往那裡去?莫不是你見我不答應,心下著了忙么?我不是不答應,只笑你這個小妮子說話倒風得有趣。”貴哥道:“小妮子早間給得一件寶貝,藏放在房裡,要去拿來與夫人識一識寶。”定哥道:“恁么寶貝?那裡拾得來的?我又不是識寶的三叔公。”
貴哥也不回言,忙忙的走回房中,拿了寶環珠釧,遞與定哥,道:“夫人,這兩件首飾,好做得人家的聘禮么?”定哥拿在手裡看了一回道:“這東西那裡來的?果是好得緊。隨你恁么人家下聘,也沒這等好首飾落盤。除非是皇親國戚、駙馬公侯人家,才拿得這樣東西出來。你這妮子如何有在身邊?
實實的說與我聽。”貴哥道:“不敢瞞夫人說,這是一個人央著女待詔來我府里做媒,先行來的聘禮。”定哥笑道:“你這妮子真箇害風了!我無男無女,又沒姑娘小叔,女待詔來替那個做媒?”貴哥道:“他也不說男說女,也不說姑娘小叔。他說的媒遠不遠千里,近只在目前。”定哥道:“難道女待詔來替你做媒?”貴哥道:“小妮子那得福來消受這寶環珠釧?”定哥道:“難道替侍女中那一個做媒不成?算來這些妮子,一發消受不起了。”貴哥道:“使女們如何有福消受這件?只除是天上仙姬,瑤台玉女,像得夫人這般人物,才有福受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