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恆言》第二十三卷 金海陵縱慾亡身


元妃問蒲速碗道:“妹妹,你平昔的興在那裡去了?今日做出這般模樣。”蒲速碗道:“姐姐,你可是有人氣的?古來那娥皇、女英,都是未出嫁的女子,所以帝堯把他嫁得舜哥天子。我是有丈夫的,若和你合著個老公,豈不惹人笑殺。連姐姐也做人不成了。”元妃道:“事到其間,連我也做不得主。
俗語說得好:‘只好隨鄉入鄉。’那裡顧得人笑恥。”蒲速碗道:“姐姐,你說得好話兒。這話兒只當不說罷。世上那有百世太平千年天子。你倘或被人凌辱,你心裡過去得否?”元妃慘沮不出一聲。過了一夜。次日早晨,蒲速碗辭朝歸去,再不入宮朝見。雖是海陵假託別樣名目來宣召他,他也只以疾辭道:“臣妾有死而已,不能復見娘娘。”海陵亦付之無可奈何也。
張仲軻者,幼名牛兒,乃市井無賴小人,慣說傳奇小說,雜以排優詼諧語為業。其舌尖而且長,伸出可以夠著鼻子。海陵嘗引之左右,以資戲笑。及即位,乃以為秘書郎,使之入直宮中,遇景生情,乘機謔浪,略無一些避忌。海陵嘗與妃嬪雲雨,必撤其帷帳,使仲軻說淫穢語於其前,以鼓其興。
不要說起那宮中妃嬪,就是官庶婦人,曾蒙幸者,海陵也列在宮人數內。雖有丈夫的,皆分番出入,聽其淫亂。海陵還不足意,欲把這些婦人隨意幸之。限於更番不便,乃盡遣其丈夫往上京去了,恰把這些婦人都留在宮中。每當行幸,即令撤蔽去圍帳,教坊司近前奏樂,幸已方止。再幸再奏。一幸必及數婦,徒以盡己之興,而諸婦皆不暢所欲,人人嗟怨。
嘗與妃嬪同坐,必自擲一物於地,使近侍環視之,他視者殺。
又誡宮中給使男子,於妃嬪位舉首者,剜其目。出入不得獨行,便鏇須四人偕往。所司執刀監護,不由路者斬之。日入後,下階砌行者死。告者賞錢百萬。男女倉猝互相觸,先聲言者,賞三品官,後言者死。齊言者皆釋之。
有梁珫者,本大宋家奴,隨元妃入宮,以閹豎事海陵。珫性便佞,善迎合人意。海陵特見寵信,言無不從。珫嘗構求海上仙方,遠覓興陽異物,修合媚藥,以奉海陵。海陵試之,頗有效驗,益肆淫蠱。中外嬪御婦女殆將萬人,猶恨不得絕色,以逞心意。珫乃極言宋劉貴妃絕色傾國。海陵道:“汝試言其容止。”珫道:“鬟發膩理,姿質纖柔,體欺皓雪之容光,臉奪英華之濯艷。顧影徘徊,光彩溢目。承迎盻睞,舉止絕倫;智算過人,歌舞出眾。”海陵聞言大喜,自此決南征之意。
將行,命縣君高師姑預貯紫綃帳、畫石床、鷓鴣枕、卻塵褥、神絲繡被、瑟瑟幕、紋布巾。帳輕疏而薄,視之如無所礙。雖屬隆冬,而風不能入,盛暑則清涼自至。其色隱隱焉,忽不知其帳也,乃鮫綃之類。床文如錦繡,石體甚輕,郅支國所獻。枕以七寶合為鷓鴣,褥色殷鮮,光軟無比,雲是卻塵獸毛所為,出自句驪國。被繡三千鴛鴦,仍間以奇花異葉,上綴靈粟之珠,如果粒,五色輝煥。其幕色如瑟瑟,闊三丈,長百尺,輕明虛薄,無以為比,向空張之,則疏朗之紋,如碧絲之貫其珠,雖大雨暴降,不能濕漏,雲以蛟人瑞香膏所傅故也。紋布巾,即手巾也,潔白如雪光,軟如綿,拭水不濡,用之彌年,不生垢膩,乃得自鬼谷國者。俟得劉貴妃時用之。
更帶九玉釵、蠲忿犀、如意玉、龍綃衣、龍髯紫拂。釵刻九鸞,皆九色,其上有字,白玉兒工巧妙麗,殆非人制。犀圓如彈丸,帶之令人蠲忿怒。玉類桃實,上有七孔,雲是通明之象。衣重無一二兩,傅之不盈一握。拂色紫如爛椹,可長三尺,削水晶為柄,刻紅玉為環紐,或風雨晦暝,臨流沾灑,則光彩動搖,奮然如怒。置於堂中,則日無蠅蟲,夜無蚊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