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恆言》第二十三卷 金海陵縱慾亡身


年十歲,色益麗,人益奇。彌勒亦自謂異於眾人,每每沽嬌誇詡。其母與鄰母善,時時迭為賓主。鄰母之子哈密都盧年十二歲,丰姿頗美,閒嘗與彌勒兒戲於房中,互相嘲謔,遂及於亂。
說話的,那十二歲的孩兒,和那十歲的女兒,曉得甚么做作,只無過是頑耍而已,怎么就說個亂字?看官們有所不知,北方男女,生得長大倜儻,容易知事。況且這些騷撻子,幹事不瞞著兒女。他們都看得慣熟了,故此小小年紀,便弄出事來。
光陰荏苒,約摸有一年多光景。一日也是合當敗露。彌勒正在房中洗浴,忘記上了門閂,恰好哈密都盧闖進房來。彌勒忙叫他回去,說:“娘要來看添湯。”那哈密都盧見彌勒雪白身子在那浴盆中,有如玉柱一般,歡喜得了不得,偏要共盆洗裕彌勒苦不肯容。正在拘執喧鬧,其母突至。哈密都盧乘間逸去。母大怒,將彌勒痛棰戒訓,關防嚴密,再不得與哈密都盧綢繆歡狎。
倏經天德二年,彌勒年已逾笄。海陵聞其美也,使禮部侍郎迪輦阿不取之於汴京。迪輦阿不者,華言蕭珙也,為彌勒女兄擇特懶之夫,芳年美貌,頗識風情。一見彌勒,心神搖動,懼憚海陵,強自沮遏,不意彌勒久別哈密都盧,慾火甚爇,見迪輦阿不生得標緻,心裡便有幾分愛他。只是船隻各居,難以通情達意。彌勒遂心生一計,詐言鬼魅相侵,夜半輒喊叫不止。相從諸婢,無可奈何,只得請迪輦阿不同舟共濟。果爾寂然。從婢實不察其隱衷也。於是眉目相調,情興如火,彼此俱不能遏。遇晚,便同席飲食,謔浪無所不至。
所以不遽上手者,迪輦阿不謂彌勒真處子,恐點破其軀,海陵見罪故耳。一晚,維舟傍岸,大雨傾盆,兩下正欲安眠,忽聞歌聲聒耳。迪輦阿不慮有穿窬,坐而聽之,乃岸上更夫倡和山歌,歌云:雨落沉沉不見天,八哥兒飛到畫堂前。
燕子無窠樑上宿,阿姨相伴姐夫眠。
迪輦阿不聽見此歌,嘆道:“作此歌者,明是譏誚下官。
豈知下官並沒這樣事情。諺雲‘羊肉不吃得,空惹一身臊’也!”
嘆息未畢,又聞得窣窣似有人行。定睛一看,只見彌勒踽踽涼涼,緩步至床前矣。迪輦阿不驚問:“貴人何所見而來?”彌勒道:“聞歌聲而來,官人豈年高耳聾乎?”迪輦阿不道:“歌聲聒耳,下官正無以自明,貴人何不安寢?”彌勒道:“我不解歌,欲求官人解一個明白。”迪輦阿不遂將歌詞四句逐一分析講解。彌勒不覺面赤耳熱,偎著迪輦阿不道:“山歌原來如此,官人豈無意乎?”迪輦阿不跪於床前,告道:“下官心非木石,豈能無情,但懼主上聞知,取罪不校”彌勒便摟抱他起來說道:“我和官人是至親瓜葛,不比別人。到主上跟前,我自有道理支吾,不必懼怕。”當下兩個興發如狂,就在舟中成其雲雨。但見:蜂忙蝶戀,弱態難支。水滲露濕,嬌聲細作。一個原是慣熟風情,一個也曾略嘗滋味。慣熟風情的,到此夜盡呈伎倆;略嘗滋味的,喜今番方稱情懷。一個道大漢果勝似孩童,一個道小姨又強如阿姊。一個顧不得女身點破,一個顧不得王命緊嚴。鴛鴦雲雨百年情,果然色膽天來大。
一路上朝歡暮樂,荏苒耽延。道出燕京,迪輦阿不父蕭仲恭為燕京留守,見彌勒面貌,知非處女,乃嘆道:“上必以疑殺珙矣。”卻不知珙之果有染也。
已而入宮,彌勒自揣事必敗露,惶悔無地。見海陵來,涕交頤下,戰慄不敢迎。海陵淫興大作,遂列燭兩行,命侍嬪脫其衣而淫之。彌勒掩飾不來,只得任其做作。海陵見非處女,大怒道:“迪輦阿不乃敢盜爾元紅,可惱可恨!”呼宮豎捆綁彌勒,審鞫其詳。彌勒泣告道:“妾十三歲時,為哈密都盧所淫,以至於是,與迪輦阿不實無干涉。”海陵叱問:“哈密都盧何在?”彌勒道:“死已久矣。”海陵道:“哈密都盧死時幾歲?”彌勒道:“方十六歲。”海陵怒道:“十六歲小孩童,豈能巨創汝耶?”彌勒泣告道:“賤妾死罪,實與迪輦阿不無乾!”海陵笑道:“我知道了:是必哈密都盧取汝元紅,迪輦阿不乘機入彀也。”彌勒頓首無言。即日遣出宮,致迪輦阿不於死。彌勒出宮數月,海陵思之,復召入,封為充媛,封其母張氏華國夫人,伯母蘭陵郡君蕭氏為鞏國夫人。越日,海陵詭以彌勒之命,召迪輦阿不妻擇特懶入宮亂之,笑曰:“迪輦阿不善躧混水,朕亦淫其妻以報之。”進封彌勒為柔妃,以擇特懶給侍本位,時行幸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