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資治通鑑》宋紀六十七 起屠維作噩七月,盡上章閹茂六月,凡一年



先是王安石爭謀殺自首之律,逾年不決,詔臨時奏聽敕裁。安石又言:“律意因犯殺傷而自首得免,所因之罪,仍從故殺傷法。若已殺從故殺法,則為首者必死,不須奏裁;為從者自有編敕奏裁之文,不須復立新制。”時文彥博以下皆主司馬光議。唐介與安石爭論於帝前,介曰:“此法天下皆以為不可首,獨曾公亮、王安石以為可首。”安石曰:“以為不可首者,皆朋黨也。”至是帝卒用安石言,敕自今並以去年七月詔書從事。侍御史知雜事兼判刑部劉述率同列丁諷、王師元封敕還中書者再。安石白帝,令開封府推官王克臣劾述罪。於是述率琦、顗共上疏曰:“安石執政以來,專肆胸臆,輕易憲度。陛下欲致治如唐、虞,而安石操管、商權詐之術,規以取媚,遂與陳昇之合謀,侵三司利柄,取為己功,開局設官,用八人分行天下,驚駭物聽,動搖人心。去年因許遵妄議案問自首之法,安石任一偏之見,改立新議以害天下。先朝所立制度,自宜世守勿失,乃欲事事更張,廢而不用。安石自應舉、歷官,士心歸向,陛下聞而知之,遂正位公府。遭時得君如此之專,乃首建財利之議,務為容悅。言行乖戾,一至於此,願早罷逐,以慰安天下。曾公亮陰自結援。久妨賢路,亦宜斥免。趙抃則括囊拱手,但務依違,大臣事君,豈當如是!”疏上,安石奏貶琦、顗,司馬光言珂、顗所坐,不過疏直,乞還其本資,不報。

殿中侍御史孫昌齡,素附安石,顗將出台,於眾中責昌齡曰:“君昔官金陵,奴事王安石,宛轉薦君,得為御史,亦當少思報國,奈何專欲附會以求美官?我視君犬彘之不若也!”即拂衣上馬去。昌齡不得已,亦言王克臣阿奉當權,欺蔽聰明。乙巳,貶昌齡通判蘄州。顗後自衢徙秀,家貧母老,至丐貸親舊以給朝晡,怡然無謫宦之色。

丙午,同知諫院范純仁罷。純仁自陝西轉運副使召還,帝問:“陝西城郭、甲兵、糧儲如何?”對曰:“城郭粗全,甲兵粗修,糧儲粗備。”帝愕然曰:“卿之才,朕所倚信,何為皆言粗?”對曰:“粗者,未精之辭,如是足矣。願陛下且無留意邊功,若邊臣觀望,將為它日意外之患。”

拜起居舍人、同知諫院,奏言:“王安石變祖宗法度,掊克財利,民心不寧。《書》曰:‘怨豈在明,不見是圖。’願陛下圖不見之怨。”帝問:“何謂不見之怨?”對曰:“杜牧所謂‘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怨’是也。”加直集賢院、同修起居注。

帝切於求治,多延見疏逖小臣,咨訪闕失,純仁言:“小人之言,聽之若可采,行之必有累,蓋知小忘大,貪近昧遠。願加深察!”

富弼在相位,稱疾家居,純仁言:“弼受三朝眷倚,當自任天下之重,而恤己深於恤物,憂疾過於憂邦,致主處身,二者均失。弼與先臣素厚,臣在諫院,不敢私謁以致忠告,願示以此章,使之自省。”又論呂誨不當罷御史中丞,李師中不可守邊。及薛向行均輸法於六路,又言:“臣嘗親奉德音,欲修先王補助之政,今乃效桑弘羊均輸之法,而使小人為之掊克生靈,斂怨基禍。王安石欲求近功,忘其舊學,尚法令則稱商鞅,言財利則背孟軻,鄙老成為因循,斥公論為流俗,合意者為賢,異己者為不肖。劉琦、錢顗等,一言便蒙降黜,在廷之人,方大半趨附,陛下又從而驅之,其將何所不至!宜速還言者而退安石,以答中外之望。”又言曾公亮年老不退,惟務雷同;趙抃心知其非,凡事不能力救,退有後言。

帝皆弗聽,遂求罷諫職;改判國子監,去意愈確。政府使諭之曰:“毋輕去,已議除知制誥矣。”純仁曰:“此言何為至於我哉?言不用,萬鍾非所顧也!”

戊申,河徙東行,張鞏等因欲閉斷北流,帝意向之。司馬光言:“鞏等欲塞二股河北流,臣恐勞費未易。幸而可塞,則東流淺狹,堤防未全,必致決溢,是移恩、冀、深、瀛之患於滄、德等州也。不若俟三二年,東流益深闊,堤防稍固,北流漸淺,薪芻有備塞之便。”帝命光與張茂則往視,王安石曰:“光議事屢不合,今令視河,後必不從其議,是重使不安職也。”乃獨遣茂則。茂則奏二股河東傾已及八分,北流止二分;鞏等亦奏大河東徙,北流已閉,詔獎諭之。已而河自許家港東決,泛濫大名、恩、德、滄、永靜五州軍境,果如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