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資治通鑑》宋紀六十七 起屠維作噩七月,盡上章閹茂六月,凡一年



是月,命張茂則、張鞏相度澶、滑州以下至東流河勢堤防利害,時方浚御河,韓琦言:“事有緩急,工有先後。今御河漕運通駛,未至有害,不宜減大河之役。”乃詔輟夫卒三萬三千,專治東流。

三月,甲午,司馬光移書王安石,請罷條例司及常平使者。開諭苦切,猶冀安石之悟而改也。且曰:“忠信之士,於公當路時,雖齟齬可憎,後必徐得其力;諂諛之人,於今誠有順適之快,一旦失勢,必有賣公以自售者。”光意蓋指呂惠卿也。書凡三往反,安石答書,但言道不同而已。條例司疏駁韓琦所言,王安石令曾布為之;琦再辯列,不報。

文彥博亦言青苗之害,帝曰:“吾遣二中使親問民間,皆雲甚便。”彥博曰:“韓琦三朝宰相,不信,而信二宦者乎!”先是安石嘗與入內副都知張若水、藍元震交結,帝遣使潛察府界俵錢事,適命二人。二人使還,極言民情深願,無抑配者,故帝信之不疑。

先是詔舉選人淹滯者與京官,凡三十七人。國子直講奉符姜潛在舉中,帝聞其賢,召對延和殿,訪以治道,對曰:“有《堯》、《舜》二典在,顧陛下所以致之者如何耳。”知陳留縣,至數月,青苗令下,潛出錢榜其令於縣門,已而徙之鄉落,各三日,無應者,遂撤榜付吏曰:“民不願矣。”錢以是獨得不散。司農、開封疑潛沮格,各使其屬來驗,皆入令。會條例司劾祥符不散青苗錢,潛知且不免,移疾去。

己亥,御集英殿策試進乾,罷詩、賦、論三題。

帝遣劉方有諭司馬光以依舊供職。是日,光入對,曰:“臣自知無力於朝廷。朝廷所行,皆與臣言相反。”帝曰:“相反者何事也?”光曰:“臣言條例司不當置,又言不宜多遣使者外撓監司,又言散青苗錢害民,豈非相反?”帝曰:“言者皆雲法非不善,但所遣非其人耳。”光曰:“以臣觀之,法亦不善。”帝曰:“元敕不令抑勒。”光曰:“敕雖不令抑勒,而所遣使者皆諷令俵配。如開封界十七縣,惟陳留姜潛張敕榜縣門,聽民自來請則給之,卒無一人來請。以此觀之,十六縣恐皆不免抑勒也。”帝敦諭再三,光再拜固辭。

戊申,知通進銀台司范鎮罷。時韓琦極論新法之害,送條例司疏駁;李常乞罷青苗錢,詔令分析。鎮皆封還,詔五下,鎮執如初。司馬光辭樞密副使,帝許之,鎮封還詔書,曰:“臣所陳大抵與光相類,而光追還新命,則臣亦合加罪責。”帝令再送鎮行下,鎮又封還,曰:“陛下自除光為樞密副使,士大夫交口相慶,稱為得人,至於坊市細民,莫不歡慶。今一旦追還誥敕,非惟詔命反汗,實恐沮光讜論忠計。”帝不聽,以詔書直付光,不復由銀台司。鎮言:“臣不才,使陛下廢法,有司失職。”遂乞解銀台司,許之。

壬子,御集英殿,賜進士、明經、諸科葉祖洽以下及第、出身、同出身,總八百二十九人。祖洽策言:“祖宗多因循苟簡之政,陛下即位,革而新之。”其意在投合也。考官呂惠卿列阿時者在高等,訐直者居下;劉攽覆考,悉反之。李大臨、蘇軾編排上官均第一,葉祖洽第二,陸佃第五。帝令陳昇之面讀均等策,擢祖洽為第一。祖洽,邵武人;佃,山陰人也。蘇軾謂:“祖洽詆祖宗以媚時君,而魁多士,何以正風化!”乃擬進士第一篇獻之。帝以示王安石,安石言:“軾才亦高,但所學不正,又以不得逞之故,其言遂跌盪至此。”數請黜之。

帝謂王安石曰:“陳薦言:‘外人云,今朝廷以為天變不足懼,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昨學士院進試館職策,其問意專指此三事。’”安石曰:“陛下躬親庶政,唯恐傷民,懼天變也。陛下採納人言,事無大小,唯是之從,豈不恤乎!然人言固有不足恤者,苟當於義理,何恤乎人言!至於祖宗之法不足守,則固當如此。且仁宗在位四十年,凡數次修敕,若法一定,子孫當世世守之,祖宗何故屢變也?今議者以為法皆可守,然祖宗用人皆不以次。陛下試如此,則彼異論者必更紛紛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