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資治通鑑》宋紀一百二十四 起重光作噩正月,盡十二月,凡一年



甲辰,淮西宣撫使張俊,淮北宣撫使楊沂中,判官劉錡,會議班師。

時俊、沂中、錡俱在廬州,俊與沂中為腹心,而與錡有隙。諸軍進退多出於俊,而錡以順昌之功驟貴,於諸將亦頗相節制。然柘皋之戰,奏賞諸軍,錡獨不預。方金人之初退,虛實未明,三軍相視,猶豫無決,但聞俊、沂中議,欲棄壽春而移廬州於巢縣,復以廬州為合肥。而濠州自金人侵略,圍城閉守,日夜遣人至軍前求援。至是有被略人民自淮上竄歸者,皆言金人渡淮去已遠,而濠路亦通。翌日,俊因會飲,謂錡曰:“公步兵久戰,可自此先回,逕取採石歸太平,吾欲與楊太尉至濠州,耀兵淮上,安撫濠梁之民,而吾軍取宣化以歸金陵,楊太尉渡瓜州以歸臨安,庶道路次舍、樵爨不相妨。”軍之始行也,有詔,淮東、西漕臣胡紡、李仲孺,江東漕臣陳敏識,隨軍饋運,又遣兩浙漕臣張匯繼至,會集於軍前。俊命諸漕備十日糧,諸漕以水路止於廬州,陸路無夫搬運,遂給軍士錢人一千,使之附帶,又令敏識撥水路綱運入滁州以接濟二軍。夜,二軍調發,遲明,軍馬盡去,獨俊留兵數百未行。

乙巳,平旦,楊沂中赴張俊帳會食已,二帥俱去。行數里,諜報敵攻濠州甚急,俊茫然失色,得馳騎邀劉錡。錡遂命軍中持十日糧,繼二軍而行。

丙午,京東、淮東宣撫處置使韓世忠舟師至昭信縣,夜,世忠以騎兵遇金人於聞賢驛,敗之。

丁未,金人破濠州,武功大夫、忠州刺史、知州事王進為所執,兵馬鈐轄、武功郎、閤門宣贊舍人邵青巷戰,死之。前一日,金兵薄城下,以雲車、沖梯之屬攻城,城土與屋瓦皆震,矢石如雨。進所部皆閩人,未嘗經戰守,或告以州之民兵,皆百戰之餘,可以捍敵,進不從。翌旦,兵馬鈐轄邵宏縋城投拜,告以城中虛實。金益兵東南隅,乘風縱火,焚其樓櫓皆盡。敵乘勢登城,進奔馬入郡舍,朝服坐於廳前,遂就執。金人縱兵焚掠,夷其城而去。

戊申,張俊、楊沂中、劉錡至黃連埠,去濠州六十里而聞城破,俊乃召沂中、錡謀之。錡謂沂中曰:“兩府何以處?”沂中曰:“惟有戰耳。相公與太尉在後,沂中當居前,有進無退。”錡曰:“有制之兵,無能之將可御;無制之兵,有能之將不可御也。今我軍雖銳,未為有制。且軍士被甲荷糧而趨,今已數日,本救援濠州,濠州即失,進無所投,人懷歸心,勝氣已索,又糧食將盡,散處迥野,此危道也。不若據險下寨,塹地栽木,使根本可恃,然後出兵襲人。若其引去,徐為後圖,乃全師保勝之道。諸將皆曰:“善!”於是鼎足以為營,仍約逐軍選募精銳,旦日入濠州。

俊遣斥堠數輩,還,俱言濠州無金人,或謂:“金人破城之後無所藉,又畏大軍之來,尋已去矣。”乃再遣騎數百往探,皆無所見。俊遣將官王某謂錡曰:“已不須太尉前進矣。”錡乃不行,惟沂中與王德領二千餘騎往,以兩軍所選精銳策應之。四更,起黃連埠。午時,騎兵先至濠州城西嶺上,列陳未定,有金人伏甲騎萬餘於城兩邊,須臾,煙舉城上,伏騎分兩翼而出。沂中謂德曰:“如何?”德知其勢不可,乃曰:“德,統制官也,安敢預事!太尉為宣撫,利害當處之。”沂中皇遽以策麾其軍曰:“那回!”諸軍聞之,以為令其走,散亂南奔,無復紀律。其步軍見騎軍走,謂其已敗,皆散。金人追及,步軍多不得脫,殺傷甚眾。

己酉,韓世忠引兵至濠州。

庚戌,秦檜奏:“近報韓世忠距濠三十里,張俊等亦至濠州五十里,又岳飛已離池州渡江去會師矣。”帝曰:“首禍者惟烏珠,戒諸將無務多殺,惟取烏珠可也。澶淵之役,達蘭既死,真宗詔諸將按兵縱契丹,勿邀其歸路,此朕家法也。朕兼愛南北之民,豈忍以多殺為意乎!”

辛亥,韓世忠與金人戰於淮岸,夜,遣游奕軍統制劉寶率舟師溯流,欲劫金人於濠州。金人覺之,先遣人於下流赤龍洲伐木以扼其歸。有自岸呼曰:“赤龍洲水淺可涉,金已遣人伐木,欲塞河扼舟船,請宣撫速歸。我趙榮也。”諸軍聞之,皆以其言為然,世忠亦命速歸。而金人以鐵騎追及,沿淮岸且射且行,於是矢著舟如蝟毛。至赤龍洲,金人果伐木,漸運至淮岸,未及扼淮而舟師已去。金人復歸黃連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