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村莊的地理


牐犖業拇遄處在合肥和淮南交界處,語言也界於之間,北方的要多一點,說話比較硬。由於偏僻,一些古老辭彙還在用。比如棉被叫“被窩”,把上午、下午叫作“上末、晚末”,把中午叫作“莊上”,把明天叫作“麻個”,把空地方叫作“死塊(讀陰平)”,把太陽叫作“熱頭”,把叔叔叫作“爺”,把伯母叫作“大大”,把家庭里排行老小的叫作“老寒”(像老寒兒子、老寒丫頭),把講究叫作“外悟”,把外向的人叫作“少道”,把畜牲中性別是的公的叫作“牙”什麼的(像牙豬、牙狗等)。這些辭彙在字典里查不到,我都是就近標上讀音,不算數的。
牐牎笆里一鄉風,百里不同音”。越是偏僻的地方,風俗、語言、習慣的個性化、差異性更嚴重。在我們的村莊裡,老人們堅持著這樣的觀點。遇到與別的村莊打交道的事情,總是詢問人家的風俗,很尊重的樣子。相比於那些笑話我說話的人,我們村子裡的人就厚道多了。我也覺得這是做人的一個重要準則,在與人交往中,尊重是獲得對方好感的首要一條,談判、協作、交往都是不斷向對方妥協而獲得對方認可、接受的過程。在外事活動中,哪怕對方會說我們的語言,我們仍然要配上翻譯,把自己說的話用對方的語言翻譯過去。這不是交流的需要,而是尊重的需要。
牐犎歡,由於從中學時代開始,我就幾乎都在外地讀書、工作,接觸到的大都是外地人,如果要正常、準確地溝通,必須使用大家都能接受的語言。我的方言就在這樣的過程中慢慢得到了改造,我說的話基本上接近國語和淮南話了。一次,我的一個同學給我打電話,讓我猜她是誰,我猜了一大圈竟然猜不出來。那些語言對於我來說已經陌生,陌生得說出她的人我都不能再細緻劃分。
牐犚燦謝氐椒窖緣氖焙潁一是回到老家呆上一段時間,我很快會被村子裡的人同化;二是說話緊張的時候,比如吵架,比如開會發言。一次,單位的共青團搞一個什麼表彰,叫我去主持。我心理素質很差,屬於上不了大場面的人,人一多就要緊張,說不好話,慌不擇言。我坐在台上,一看台下黑壓壓的一大片,身上就不由得出了許多汗。到最後會議總結的時候,本來準備已經很充分的話說出來卻結結巴巴的。我的一個老鄉在散會後風趣地對我說,你說出那么多的我們老家話,讓我感覺到像是回到了家鄉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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牐犆懇桓齟遄都有自己的神,在一個神聖的地方供奉著,使村民在精神上有所歸依。嚴莊也不例外。在離村莊約一里路的地方,有一處明顯高於其它田地,人們都叫它廟台。由於熱火朝天的“文化大革命”時期修建了大壩,廟台被隔在了大壩的另一邊,它顯得離村莊更遠了。我曾經問過長輩,為什麼廟修建在離住家的莊子那么遠的地方呢?他們說,那邊曾經也是住家的,只是後來又都集中到這邊了。
牐犆硤ǘ雜諼依此凳賈帳且桓魴檳獾氖攣鎩N頁鏨之前,廟已經不存在了。後來零零星星地聽過一些關於它的傳說,但時間久遠,大都模糊了。但有一點毫無疑問,廟台上的廟曾經存在過,據長輩們說,那座廟也有數百年的歷史,而且裡面住過和尚,供有觀音老母,廟的某個地方刻有捐贈者的姓氏和名字。廟被拆除以後,廟台就被改造成了普通的農田。不過,它還是高於平常,像一個凸起的鍋蓋,留不住水,只能種植旱莊稼。廟台上就有一塊地是我家的,在田間勞作的時候,經常能遇到磚瓦碎碴。運氣好的時候,還能碰上帶有人臉一樣的瓷片。我知道,它們就是我的上輩供奉的神靈或者祖先了。
牐犖曳排5氖焙潁經常在那一帶活動。廟台的南面和西面都被河圍著。河水由於轉彎,在那裡變得湍急而兇險。廟台的前方河沿處有兩個泉眼,我們到那裡取過水喝,特別是夏天,水很涼,也很清澈,不同於緊緊相鄰的河水。我們看著泉眼裡汨汨流出水時,想像著它們與一個遠方相通著,就覺得其很神秘,仿佛它們與曾經的廟有著必然的聯繫,因而也感覺很神聖。為了防止弄髒它,我們一般不會去讓牛飲水或者赤腳下去的,有時還在其外圍欄上壩子,把它與河強行隔開。一到傍晚時分,我們都要急匆匆地離開,有關廟裡和廟台上的那些神秘傳說和事物,因為時光的黯淡變得帶有幾分鬼魅,我們作為孩子當然要害怕要逃避。

※本文作者:安徽江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