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手

中考來臨前,日復一日的複習快要把人逼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有了一絲茫然。他看我一日日變得消沉,總是想做點兒什麼來幫幫我。

終於有一天,他推開了我的房門。

“兒子,這次的模擬考,我們設個獎勵吧!”他笑著說。

我了無生氣地回答:“隨便。”

他的臉上立即顯出些許慍色:“那如果沒達到目標,也設個懲罰好了!”

“為什麼?”我立即反問,因為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過。但我略略一思考,還是決定同意了。

他面露一絲狡黠:“光口頭上說說可不行,我們來簽個書面協定吧。”

他變戲法兒似的從背後拿出了一份草擬好的“契約”,眉毛微微上揚,將手中的“契約”向我招了招,嘴角又現出一抹難以覺察的笑意,讓我感覺不簽就會少些什麼似的。

時已近暮,夕陽的餘光灑在白底黑字的契約上,那張紙好似鍍上了一層金。一個個鉛印字兒看上去無比的嚴肅,仿佛是烙在紙上的一般,透著莊嚴神聖的勁兒。我拿起鋼筆,在紙上用力地簽下我的名字,無言地注視著一個個碳分子迅速滲入紙纖維。我想我已沒有後悔可言。

他向我伸出了手。

那隻手堅定地伸展在夕陽的光輝中,手背青筋突起,像是冬日虬枝,手掌粗糙多皺,似在訴說什麼,我的全部心神都被吸引到了那隻手上,由木訥詫異轉為疑惑,甚至還莫名其妙地生出些反感來。

而那隻手,依然橫亘在我眼前。

我從口袋裡伸出我簽字的右手,幾乎是毫不在意地伸向他的手,就想著拍上去只當是擊個掌,卻未料到被對面的那隻大掌緊緊鉗住,向左揮的勢頭被硬生生遏制下來。

心中的疑問讓我瞪起眼睛去告訴那個人:我不明白。然而再看那張臉時,所有的笑意都被隱匿。無論是眼角眉梢,臉上的每一絲肌肉每一絲紋理,都找不到笑意。整張臉上只有嚴肅和莊嚴。

那隻手捏得我只想快快掙脫開,可又掙脫不了。於是手心中的溫度乍然升高,汗水順著掌心的紋路流下,似是有些黏黏糊糊的。但那隻手還是沒有鬆開的意思,反而越夾越緊,像是工床上的老虎鉗、悟空肩頭的五指山一般傾壓上來,更像是電影中命懸一線時危難者攥緊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發狠。我覺得,他在這隻手上似乎加上了平生所有的氣力,逼得我不能喘息,緊得我全身顫抖。

看我這樣難受,終於他慢悠悠地開了口:

“兒子,其實,我想讓你明白你要承擔的是——責任。”

手鬆開了,我沉思著,似也明白了他的目的。

是啊,人絕對不可以茫然地存在於人世。即使是最卑微的生物也應有自己的天責吧?

而我,也到時候了,該學會負起什麼了!

不知怎么的,今天慢慢回想起那過去的一幕,手心又冒汗了,似乎與那時的感覺,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