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綠

“哎喲,好痛呀!”明明不小心碰到了摔傷的左腿,痛得他叫喊了兩聲。嘴早已嘟在了紅紅的小臉蛋中間,似乎很不服氣,眼睛倒也跟著嘴巴把那左腿的繃帶狠狠地盯著,像是小夥伴們搶了他的糖一般不服氣。

山里變涼了。一切都快上凍了,林子寂靜了好久好久,花也沒有開過,滿地黃葉兒都變成黑黑的,不再與綠色在空中嬉戲。就這樣光禿禿的山上打下了霜,偶爾開上幾朵白花,點綴著鄉村里特有的美麗的冬天。

可是,媽媽說,今年的冬天可能會更冷。

在還沒有下雪的前一周,一樣也很冷,讓人站在外邊都可以成了冰雕,吐出一口氣來似乎也能凍硬了,冷得怕人。田埂上快行的老農縮著頭,把手插在袖子裡,弓著背,這個樣子在夜裡一定以為他是小偷呢!可就這樣,明明那一夥孩子硬是天不怕地不怕,這點冷就沒放在眼裡,依舊東闖西盪。今天山里抓只眯眼雞,明天在河冰下掏了條魚,叫家長們好不擔心,可他們就這樣過來了。

一天早晨,他們一夥說好了在李先生家摘凌條子[1]當寶劍玩,看著老高的屋檐也沒人能去摘,這時有個小夥伴說可以踩在李先生家的水缸上去,明明就站了出來。可是他站在水缸上也還差一點點,於是一踮腳,凌條子是拿到了,可腳卻折了。

媽媽恨呀!快過年了,怎么出這么一檔子事兒?媽媽也只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你再亂跑就只有拿拐子了!

明明怕了,他也只有每天在那炕上右眼盯著書和作業本,希望快些做完作業,左眼盯著左腿,盼望快些好起來,盯著盯著一周便很快過去了。

天上下起了雪來。

“早知道會折了腿,我就不去摘那凌條子了,都是狗娃子,哼!”明明似乎有些小脾氣,趁著家裡沒人嘮叨了出來。

“都說好的狗娃去摘,怕,怕什麼嘛?害我被媽罵。我也不想拿拐子啊!”明明邊說邊扯著衣角,很不情願地低下頭看白色的繃帶。那腳裹得和電視裡木乃伊一樣,難道他們全是拐子?

“狗娃他們都出去玩了,就我一個人在家待著,沒意思!媽媽又說左腳不能動不然就會成拐子。這大雪天山里一定有好多眯眼雞,就是不能去!”明明很是沒勁兒地趴在小桌上,那小嘴裡鼓的氣一邊被桌子壓平了,一邊卻是頂得老高老高。

“咦,雪停了嗎?”外邊的世界透過小窗直接映進了屋子。

明明眼裡似乎閃著光,驚奇那屋外雪白的世界是什麼樣子,驚奇這一周來屋外的變化,驚奇小夥伴們會在哪裡。

“狗娃他們會不會堆個像房子一樣大的雪人呢?是我們昨年說好了的。或者他們在大白的雪地里支上個簸箕,抓些黃鳥烏鵲什麼的,我也想去呀!可要成拐子,我怕……要不在床頭掛些厚棉襪子,興許那紅衣服外國老頭兒會來呢!現在又沒有襪子,手套行不?”

“聽說紅衣服老頭兒是坐雪橇來的,我也想坐一下,叫大黃拉我,拉我去二伯家,二伯好疼我呢……可是我就是不能出去呀!”

明明無奈地眯上了眼,嘴裡反覆搗鼓了幾句,“噔”地一下就立了起來。

“出去一下,不會成拐子的!”明明似乎很堅定這個信念,身子一轉右腳就立在地上,左腳彎在身下。

“噔噔噔”幾下,明明沒扶家什就單腿跳到了門口。心裡忐忑了一下,試著輕輕地打開了大門。一道白光顯了出來。

“喔,今年的雪比昨年大多了!”門外沒走人的地方早已有那半米厚的雪了,是那么的純白而又無瑕,山上的枝,房上的瓦,也是鍍上了一層雪,不只是穿上銀裝,而像那厚厚的白色羽絨。這個冬天可真美。

風已經停了,雪也沒有再下了,世界顯得格外的寧靜。

“噔噔”的幾下,明明玩獨腳跳一般跳出了房門。外邊的一切都是白的,新的,好像在那童話里,想與那從未謀面的白雪公主見面,想給雪天裡賣火柴的小女孩一絲火焰,想坐在紅衣服老頭兒的麋鹿雪橇上,與他們一起,一起去看雪天的世界,去見雪的新娘。

“噝噝噝”地幾下,明明迫不及待地要去參加小夥伴們在雪地里的遊戲。

“噗!”

明明竟是沒站穩,撲倒在那雪地上。

原來在雪下是這般的冰涼,裡面沒有歌聲沒有鮮花,只有侵人的寒意,徹骨一樣的撕心。寒風忽地嘩嘩地吹,如刀如劍地割著明明的後頸,要揭起他那厚厚衣裳下的弱小身軀。

明明抬起他的頭來,望著這蒼白無力的世界,凍紅的臉顯得興奮無比,可眼睛裡卻是顫動與害怕。

只有像刀一樣的風和針刺般的疼痛。

“夥伴們!媽媽!媽媽……”明明無助地喊道。左腳越發疼得厲害,與外邊的風一起鑽心呀!

明明再一次低下頭,一抹綠在那白色之中——是一抹不知名的草,它竟是在寒冬里生長,沒有枯萎,沒有衰敗。此時的它正是生機盎然,迸發著生命的氣息。原來,千山萬雪,正是為了映襯這一抹綠呀!

明明握緊了拳頭,沉下眼睛,一點點在風中扶起自己的身軀。左腳的抽搐使手臂變得弱小而無力,北風的呼嘯使整個身體顯得那么的渺小。咬著牙,忍著疼,迎著北風,站起來。

他在風中停留了一會兒,望著雪白的世界,獨自一人,向前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