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清華徵文比賽優秀作品]]我閉上眼,就是中國的明天

讀清華徵文比賽優秀作品]我閉上眼,就是中國的明天

“你是一團火,照徹了深淵;指示著青年,失望中抓住自我。你是一團火,照明了古代;歌舞和競賽,有力猛如虎。你是一團火,照亮了魔鬼;燒毀了自己!遺燼里爆出個新中國!”

——朱自清[1]記於聞一多逝世之後

一個人的清華

從湖北的老家出來之後,僅十三歲的聞一多[2]踏入了清華學校的大門,從此這個名字與清華再也無法分開了。他見證了這所大學最初的發展,離開了又回來,回來了又離開,漂泊了半生,最終他的精神與靈魂也成為了清華的信仰和寄託。一生雖短暫,但是卻燦爛得把整個時代都照亮了。

聞先生是沉鬱的,正如清華一貫的冷靜和銳利。他從來都不願意捲入社會的大潮,而希望以一個學者的身份光榮我們的文化。從考入清華到1925年留美歸來這十餘年間,聞一多把自己浸沒在藝術流派和文學思考之中,不願意去過早涉及政治。從他接受新文化運動的洗禮之後的作品,特別是1923年出版第一部詩集《紅燭》[3]就可以發現,那種唯美主義的形式典範就充斥在他的作品當中了。我自己曾經也像一個憤青一樣抨擊社會現實,認為社會病了,成了狄爾凱姆[4]口中的pathological society,但是聞一多的人生實踐讓我越發深刻得覺得“多學點基礎知識,少談些社會熱點”這一點在一百年前和現在都沒有變過。在一個社會急劇變革,一切價值都被推倒重來的時代,保持一顆沉靜的內心,讓自己變得深刻與內斂,是一種難得的品格,也是簡約到了美的境界,是禪意和詩性的。在這片烏托邦似的樂園之上,流傳的清淨之氣,也正是清華吸引無數學子的地方。聞先生留下的這種精神,讓清華在現代社會的喧囂之中,還能堅守一個社會的良心和底線。也正因為如此,清華里的每一個人把持著一份信念,用積極,健康的,會用飽滿的熱情去面對現在的每一天,堅信未來的美好。當我每天奔波在宿舍和教學樓之間的時候,雖然辛苦忙碌,卻覺得很值得,卻發現這樣的生活很充實。和同學們一起坐在課堂上,聆聽大師教誨,去思考,試問一個人的一生又能享受幾刻這樣的沉鬱呢?在這樣一個浮躁的社會中,也只有這個樂園,才能給我提供這樣的條件去放下自己的心,靜靜奮鬥。也只有這樣,才有真正的學術環境和氛圍出現。

但是他也恨,恨愚民之不爭,恨民族之羸弱,恨苦難之深刻。於是他也要狂放,與魯迅[5]、孫中山[6]、胡適[7]他們一樣,他知道僅僅憑藉自己皓首窮經度過一生,即使創造出再大的學術成果,在殘酷的社會現實之下,於民族的崛起也於事無補。於是他便積極投身各種運動中,用筆鬥爭,創作了《一句話》這樣的詩歌:

有一句話說出就是禍,

有一句話能點得著火,

別看五千年沒有說破,

你猜得透火山的緘默?

說不定是突然著了魔,

突然青天裡一個霹靂

爆一聲:

“咱們的中國!”

他始終在用激情表達對祖國的深情。同時,他本身就對自己的國家有著近乎宗教式的,新教徒一般的責任感,而抗戰的爆發則更促成了他去全力為國家爭取自由和獨立。1937年,為了保存整箇中國的啟蒙火種,北京和天津的多所高校被轉移到大後方,組成西南聯合大學[8]。在從北京到昆明的大轉移中,聞一多參加了歷時兩個多月、橫跨湘黔滇三省共三千餘華里的步行團。在這個過程中,對社會下層艱辛生活的真切了解,使他決心為國家奉獻出自己最大的能量,他蓄鬚明志,發誓抗戰不結束絕不剃去,表明堅持到底的決心。因為這樣的精神的指引,後代的清華人永遠是心繫社會,忠於國家的。志願活動,義務服務,去中部,去西部,去高原,清華的學生總是走在最前沿,不會退縮,不會軟弱,他們也成為了一代代建設祖國的棟樑。清華人有的是一種氣質,這種氣質正是源於從聞先生就流傳下來的一種深刻的社會義務感。

這是聞一多一個人的清華,這是他一個人心路歷程。但這種沉鬱靜謐的性格和狂放二元交織是那個時代清華人的特徵,也是那個年代整箇中國知識分子的真實寫照。他們站在時代的十字路口,不知道該轉向何方,一方面他們是歷史的書寫者,受過傳統文化的浸淫也接受了西方的先進文化,擔負著啟蒙的重任;一方面他們又是社會中最清醒的中堅力量,必須要依靠他們去從事社會變革。“出世”與“入世”這樣的古老命題,又一次擺在他們面前。有的人右轉了,在書齋中作出了驚人的成就,像陳寅恪[9]、王國維[10];有的人左轉了,成為時代巨變的推動者。但是只有聞一多把學術和社會現實結合起來,創造出人生的精彩詩篇。他曾希望在實現了自己的政治理想之後,能再潛心研究自己的專業,但是這樣的願望永遠也沒有實現。

這也是那個年代裡,所有知識分子的共同悲哀。

這也是中國的悲哀。

可是他們不會放棄,一批批人倒下後,又有更多的人投入到了這場變革當中。

躍入永恆

走過清華禮堂,看到聞一多先生的塑像,總是深邃而又戰鬥著的表情。他在告訴我們,為了自己的理想,他曾怎樣堅忍過,怎樣奮鬥過。我始終認為,一個人是否能被人銘記,正是在於他是否敢於抗爭並且堅持到了最後,哪怕失敗了,也是一個英雄。

在大後方,聞一多越發覺得社會改造的無望。1943年是有標誌性的一年,這年春天,蔣介石在昆明發售《中國之命運》[11]。聞一多一向是愛這個政府的,儘管這個政府有各種弊端,但是他希望它可以變好,可他更愛自由和民主,專制主義是他絕對不能接受的,他畢其一生也在批判中國古代綿延千年的封建專制。可是蔣介石明明宣揚的就是國民黨專制、個人專制,摒棄一切其它社會思想和組織方案。該書公開提出反對共產主義和自由主義,暗指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武裝力量和敵後抗日根據地是“新式封建與變相軍閥”[12]。聞一多這樣寫道:“《中國之命運》一書的出版,在我個人是一個很重要的關鍵。我簡直被那裡面的義和團精神嚇一跳,我們的英明的領袖原來是這樣想法的嗎?五四給我的影響太深,《中國之命運》公開向五四挑戰,我是無論如何受不了的。” 從此他不再站在幕後,而是勇敢走到台前,成為了民主與自由的鬥士。

他是不屈服的。1946年6月18日,他就簽署了絕不接受美國援助麵粉的聲明書[13]。7月11日,李公朴[14]被暗殺後,在7月15號的追悼會,聞一多也走到了人生的最璀璨的一刻。《最後一次演講》[15]的每一個字都像刀一樣插在國民黨的心裡,“這是某集團的無恥”,“ 你們殺死一個李公朴,會有千百萬個李公朴站起來!”,“ 正義是殺不完的,因為真理永遠存在!”。特務們終於膽怯了,他們不會想到,一個大學教授竟然有如此大的能量,他們也不會想到,學生們竟然能如此團結,一二一[16]的血腥鎮壓絲毫沒有澆滅他們的民主熱情。會議還沒有結束,他就被特務帶走了。

隨著一聲槍響,他躍入了永恆。

我看到在那天槍響之後,無數靈魂的覺醒。我想到孫中山先生的“余致力於國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國之自由平等……”。中國在經歷了近一個世紀的革命之後,終於也要迎來勝利和未來了。

他閉上眼,卻看到了中國的明天

我想,清華到今天也還銘記這樣一位先驅,與他的戰鬥精神的絕不屈服是絕對分不開的。當他的那個時代漸行漸遠的現在,他孤單的背影卻越發清晰,引領著清華的每一顆虔誠的心。

他是清華的光榮。

他是中國的良心。

[1] 朱自清(1898年11月22日~1948年8月12日),現代著名散文家、詩人、學者、民主戰士。其散文以樸素縝密,清雋沉鬱、語言洗鍊,文筆清麗著稱,極富有真情實感。代表作《荷塘月色》、《背影》、《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等

[2] 聞一多(1899年11月24日—1946年7月15日),本名聞家驊,號友三,著名詩人、學者、愛國民主戰士。出生於湖北省黃岡市浠水縣。家傳淵源,自幼愛好古典詩詞和美術。

[3] 1923年9月7日出版。初版本收六十二首。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收一百零三首。題材廣泛,內容豐富,或抒發詩人的愛國之情,或批判封建統治下的黑暗,或反映勞動人民的苦難,或描繪自然的美景。構思精巧,想像奇新,語言形象生動。

[4] 狄爾凱姆,emile durkheim (1858-1917)。主要著作有:《社會分工論》、《社會學方法的規則》、《自殺論》、《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等。狄爾凱姆為社會學確立了有別於哲學、生理學、心理學的獨立研究對象,即社會事實。

[5] 魯迅(1881.9.25~1936.10.19),浙江紹興人,原名周樹人,字豫山、豫亭,後改名為豫才。偉大的無產階級的文學家、思想家、革命家,是中國文化革命的主將。

[6] 孫中山(1866.11.12~1925.3.12),近代民主革命家,中國國民黨創始人,三民主義的倡導者。首舉徹底反封建的旗幟,“起共和而終帝制”。19XX年成立中國同盟會。19XX年辛亥革命後被推舉為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

[7] 胡適(1891.12.17—1962.2.24),漢族,安徽績溪上莊村人。現代著名學者、詩人、歷史家、文學家、哲學家。因提倡文學革命而成為新文化運動的領袖之一。

[8] 1937年抗日戰爭發生,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南開大學先遷至湖南長沙,組成長沙臨時大學,同年10月25日開學。1938年4月又西遷昆明,改稱國立西南聯合大學。

[9] 陳寅恪(1890年7月3日~1969年10月7日),江西義寧(今修水縣)人,中國現代最負盛名的歷史學家、古典文學研究家、語言學家。

[10] 王國維(1877年—1927年),字伯隅、靜安,號觀堂、永觀,漢族,浙江海寧鹽官鎮人。清末秀才。我國近現代在文學、美學、史學、哲學、古文字、考古學等各方面成就卓著的學術巨子,國學大師。

[11] 中國中國國民黨中央宣傳部副部長陶希聖按照蔣介石的授意撰寫,1943 年3月以蔣介石的名義出版的論著。

[12] 摘自百度百科。

[13]《抗議美國扶日政策並拒絕領取美援麵粉宣言》。

[14] 李公朴(19XX年11月26日~1946年7月11日),中國現代偉大的愛國主義者,堅定的民主戰士,中國民主同盟早期領導人,傑出的社會教育家。後遭遇特務暗殺。

[15] 1946年7月15日在悼念李公朴先生大會上,聞一多發表了著名的《最後一次的講演》,當天下午即被國民黨特務殺害。

[16] 解放戰爭時期第一次大規模的以學生民眾為主的反內戰爭民主運動。1945年11月25日,昆明西南聯大等四校師生5,000餘人舉行反內戰時事晚會,次日,昆明學生3萬多人罷課抗議。12月1日,國民黨軍警特務衝進學校,鳴槍、投擲手榴彈,死亡師生4人,傷20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