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蔥歲月,忽而想起

念一個人,一些物,總會有些許歲月的微涼,伴著月色的迷離,由眉頭落入心底。

輕觸光陰的舊,翻出一汪清溪,潺潺流向灣灣的溝渠,曲曲折折,疊出一行詩意,似枕邊的夢,亦似醒來的忽爾想起。隱隱在故鄉的青蔥歲月,見與不見,它都在那裡。

再讀《菜園小記》,依然如故的小清新,作者那脈脈的菜香,果香,花香,叮叮咚咚流向眼眸,仿佛那文章不是寫出來的,而是用心一字一句咀嚼出來的,所以才如此清冽香甜。雖是寫菜園,卻透著婉約的風骨,柔軟綿長。想來那必然是在風清月小的漏夜裡,忽而想起生出的吧!

故鄉的婉約在槐花飄過矮牆的那一刻,己是塵埃落定,再也找不到一樹花開,所謂的夏花多為不知名的野花,草本的居多,木本的鮮聞,要有也藏匿在庭院深深,也是很小的時候見過,一株是石榴,在一個極深的院落里,是和母親一起找人裁一件衣服不期而遇的,走過長長的走廊,在深深的院子的一角,一叢石榴開的正火熱,紅艷艷的直逼你的眼睛,我小時膽小,有點生澀澀的,所以只怯怯的看了幾眼,便喜歡到入骨,覺得它象極了娟布,柔柔的,美的象假花,亦如堂姐出嫁時的胸前的那朵嬌娥。

國小畢業時,一個同學在我的書上寫過這樣一句話:石榴開花紅又紅,祝你學習第一名。如果我有一個石榴花,我肯定留給你。畢業後卻再也未曾見過他,也不知他的石榴花留給了誰?那行小字也在記憶中泛了黃,一併塵封在書的扉頁。

上班後,路過一人家,隔著一灣水,象是泊在眉間的新月,幾塊石頭,一叢石榴,幾叢薔薇依水而生,美的優雅,秀麗,路過時,總忍不住駐足幾分鐘,很想知道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兒住在那兒,尋了幾次,始終未果,只好在石榴花開的時分,遠遠的欣賞一番,始終無法靠近,雖是近,也是遠,亦如我那寫字的同學也許就在這個城市,卻只是隔著時光的一灣水,亦是遠了,只好留在歲月的青蔥,留在了眉頭的忽而想起。

另一株是合歡花,我們叫它蓉樹,長在一個小池塘旁邊,歪著脖子,伸向水面,被叢生的樹木包裹著,很少有人注意,只有我們這些孩子,在它有花朵的季節里去釆幾朵,放在掌心,貪婪著它的清澈,柔軟。夏深時,為納涼,約幾個小夥伴,在樹下弄水,捉青蜓,在樹上乘風,念一兩句不知何時記得的詩句:或是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或是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稚嫩的聲音在水池邊一直響到秋風送爽,蓉樹老去。也不知那一年,我再去,卻尋它不見,直到我來到這個江南小鎮,才與它再次重逢,一條老街的兩旁,一樹一樹的開著,曼妙在夏的枝頭,雨的眼眸,多次握一枚在手,輕嗅,無花香卻有著草木青蔥的香清溢遠,一低眉忽而想起的還是小池塘邊的那株歪歪扭扭的合歡,細細長長的稚子聲聲。

我給母親讀《菜園小記》,第二天母親就在門口的空地用木條圍成一個自己的菜園,約一二分地的樣子,種上一畦一畦的小菜:黃瓜,西紅杮,甜瓜,還有辣椒,茄子……豆角,南瓜就種在園子的邊上,東邊靠陽光充足的地方,還種了幾株向日葵。那年學校組織去鎮上的高中校園開會,好像是批判大會,看到校園的竹籬上繞著一叢叢綠藤,開著紫色白邊象喇叭一樣的花兒,上邊還結了好多種子,偷偷的釆了一些,埋在了園子的西南角,沒想到第二年真出了三株,繞著籬笆大半圈,努力的長著,極度瘋狂的開著,園子裡的各種蔬菜也都次第開出各色的花兒,想起《菜園小記》的那句,說是菜園其實也是花園。

夏日有蟬的時候,如果你起的夠早,一定會在籬笆上,菜葉間尋找到嫩嫩的幼蟬,那可是極美的時令美餐,再摘一把帶露珠的青菜,一頓美味的早餐就這樣完美呈現了。黃昏時分,我常常在花間聞香,果間踱步,流連其中,不知歸路。

母親那時,很多時候都會在菜園的旁邊做些針錢活,一群小雞仔在菜園裡嘰嘰喳喳的跑來跑去,覓食嬉戲,父親一直在忙他的生意,通常早出晚歸,路過菜園時會停下來看上幾眼,嘴角不自由的露出笑意。

天熱的時候,中午下地回來,一邊用井水洗漱著,一邊盆里用冷水浸泡著紅的西紅柿,綠的黃瓜,咬一口,西紅杮酸酸的甜甜的,黃瓜脆生生,那酷熱一下子沒了蹤影。西紅柿旺季時母親通常會把它們釆摘下來放在一個瓦盆里,盆的上面蓋上蓋,每天晚飯後,母親都會做一大碗白糖拌西紅柿給我們打牙祭。如今想起,那時月光如水,父母親都在,一碗西紅柿就能讓我們幸福一整晚,一直到夢裡。

秋風一老,霜就下了一地白,當第一次寒霜到來時,各種蔬菜都結束了,母親這時會把辣椒連秧一起堆砌起來,這樣過年的時候我們就能吃到一盤青椒抄雞蛋了。那個年代,這可是稀罕物,我不能不說母親是很有智慧的。冬天裡,母親會種上一園子的大蒜,那葉子,綠綠的,尖尖的,很是精神,象極了父母親過日子勁頭。當雪花鋪滿整個菜園時,總有幾枝綠倔強的伸展出來,點綴其間,努力著它的努力。母親用勤勞和智慧給我了一個美麗的青蔥歲月,她不懂婉約,卻一直婉約在我的人生。

如今這些青蔥歲月如同我離開故鄉一樣,走了好遠,好遠,忽而想起,恍如一場不想醒來的夢,一片月色,幾多柔情,既清晰又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