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現形記》第五十六回 製造廠假札賺優差 仕學院冒名作槍手

  製造廠假札賺優差 仕學院冒名作槍手
卻說海州州判同了翻譯從洋船上回到自己衙門,急於要問所遞銜條,洋提督是否允準出信。當下翻譯先說洋提督如此不肯,經他一再代為婉商方才應允,並且答應信上大大的替他兩人說好話。州判老爺聽了,非凡之喜。一宵易過,次日又跟了同寅同到海邊送過洋提督開船方才回來。蕭長貴亦開船回省。
過了一日,梅颺仁果然發了一個稟帖,無非又拿他辦理交涉情形鋪張一遍,後面敘述拿獲大盜,所有出力員弁,叩求憲恩,準予獎勵。等到制台接到梅颺仁的稟帖,那洋提督的信亦同日由郵政局遞到,立刻譯了出來。信上大致是謝制台派人接他,又送他土儀的話,下來便敘“海州文武相待甚好,這都是貴總督的調度,我心上甚是感激”。末後方敘到“海州州判某人及翻譯某人,他二人托我求你保舉他倆一個官職;至於何等官職,諒貴總督自有權衡,未便干預。附去名條二紙,即請台察”各等語。制台看完,暗道:“這件事情,海州梅牧總算虧他的了。就是不拿住強盜,我亦想保舉他,給他點好處做個榜樣,如今添此一層,更有話好說了。至於州判、翻譯能夠巴結洋人寫信給我,他二人的能耐也不小,將來辦起交涉來一定是個好手。我倒要調他倆到省里來察看察看。”當日無話。
次日司、道上院見了制台。制台便把海州來稟給他們瞧過,又提到該州州判同翻譯托外國官求情的話。藩司先說道:“這些人走門路竟走到外國人的門路,也算會鑽的了。所恐此風一開,將來必有些不肖官吏,拿了封洋人信來,或求差缺,或說人情,不特難於應付,勢必至是非倒置,黑白混淆,以後吏治,更不可問。依司里的意思:海州梅牧獲盜一案,亟應照章給獎,至於州判某人,巧於鑽營,不顧廉恥,請請大帥的示,或是拿他撤任,或是大大的申斥一番,以後叫他們有點怕懼也好。”誰知一番話,制台聽了,竟其大不為然,馬上面孔一板道:“現在是什麼時候!朝廷正當破格用人,還好拘這個嗎?照你說法,外國人來到這裡,我們趕他出去,不去理他,就算你是第一個大忠臣!弄得後來,人家翻了臉,駕了鐵甲船殺了進來,你擋他不住,乖乖的送銀子給他,朝他求和,歸根辦起罪魁來,你始終脫不掉。到那時候,你自己想想,上算不上算?古語說得好:‘君子防患未然。’我現在就打的是這個主意。又道是:“觀人必於其微’,這兩人會托外國人遞條子,他的見解已經高人一著,兄弟就取他這個,將來一定是個外交好手。現在中國人才消乏,我們做大員的正應該捨短取長,預備國家將來任使,還好責備苛求嗎。”藩台見制台如此一番說話,心上雖然不願意,嘴裡不好說什麼,只得答應了幾聲“是”,退了出去。
這裡制台便叫行文海州,調他二人上來。二人曉得外國信發作之故,自然高興的了不得,立刻裝束進省,到得南京,叩見制台。制台竟異常謙虛,賞了他二人一個坐位。坐著談了好半天,無非獎勵他二人很明白道理。“現在暫時不必回去,我這裡有用你們的地方。”兩人聽說,重新請安謝過。次日制台便把海州州判委在洋務局當差,又兼製造廠提調委員。那個翻譯,因他本是海州學堂里的教習,拿他升做南京大學堂的教習,仍兼院上洋務隨員。分撥既定,兩人各自到差。海州州判自由藩司另外委人署理。海州梅颺仁因此一案,居然得了明保,奉旨送部引見。蕭長貴回來,亦蒙制台格外垂青,調到別營做了統領,仍兼兵輪管帶。都是後話不題。
且說海州州判因為奉委做了製造廠提調,便忙著趕去見總辦,見會辦,拜同寅,到廠接事。你道此時做這製造廠總辦的是誰?說來話長:原來此時這位當總辦的也是才接差使未久,這人姓傅,號博萬。他父親做過一任海關道,一任皇司,兩任藩司。後首來了一位撫台,不大同他合式,他自己估量自己手裡也著實有兩文了,便即告病不做,退歸林下。傅博萬原先有個親哥哥,可惜長到十六歲上就死了。所以老人家家當一齊都歸了他。人家叫順了嘴,都叫他為傅百萬。其實他家私,老人家下來,五六十萬是有的,百萬也不過說說好聽罷了。只因他生得又矮又胖,穿了厚底靴子,站在人前也不過二尺九寸高;又因他排行第二,因此大家又贈他一個表號,叫做傅二棒錘。傅二棒錘自小才養下來沒有滿月,他父親就替他捐了一個道台,所以他的這個道台,人家又尊他為“落地道台”。但是這句話只有當時幾個在場的親友曉得,到得後來亦就沒有人提及了。後來大眾所曉得的只有這傅二棒錘一個綽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