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主事--六品文官,是中央各部中的“處長”。
②里甲--最基層的社會和政權組織,里等於保,里之下是甲。
楊嗣昌見皇上生氣,委婉他說:“沈迅這意見確實糊塗。但他敢於冒昧上奏,一則是他知道陛下是堯舜之君,不罪言者;二則是他憂國心切,不暇細思。他所條陳的事項頗多,其中也不乏可采之處。”
崇禎沉吟片刻,點頭說:“姑念他還有點憂國之心,朕不罪他。”說畢,把下巴一擺,幾個宮女和太監又趕快退了出去。
“自朕登極以來,”他用低而沉重的聲調說,“東虜已經四次人塞,崇禎九年秋,虜騎人犯,昌平失守,震驚陵寢。凡為臣子,都應臥薪嘗膽,誓復國讎。可是剛過兩年,虜騎又長驅而入,蹂躪京畿。似此內亂未息,外患日急,如何是好?”
楊嗣昌跪下回答:“微臣身為本兵①,不能剋期蕩平流賊,外征逆虜,實在罪該萬死。目前局面,惟有對虜行款②,方可專力剿賊。”
①本兵--兵部尚書,明朝習慣稱做本兵。
②行款--明清兩朝的政治術語,就是議和。
“朕本來有意召全國勤王之師與虜決戰,可是流賊一日不平,國家就一日不能專力對外。目前之計,對虜總以持重為上策,如能議撫,撫亦未嘗不可。卿與遼撫①方一藻派周元忠往滿洲傳達朝廷願撫之意,是否已有頭緒?”
①遼撫--遼東巡撫的簡稱。
“臣今日接方一藻密書,言周元忠已經回來,滿洲屢勝而驕,態度據做,且恐我朝廷意見不一,所以不肯就撫。”
崇禎的心中猛一失望,但沒有流露出來,略停片刻,又問:
“卿打算如何?”
“臣想此事關係國家安危,應當派周元忠再去一次,詳諭朝廷願撫之誠意。”
“是否會走漏訊息?”
楊嗣昌是一個飽有經驗的官僚,不敢像高起潛那樣把實情全部隱瞞,他決定說出一點實話,替自己留個退步:
“臣因周元忠是一盲人,平日往來遼東,賣卜為業,所以派他前去,原想著可以避免外人疑惑。可是不知怎的,今日京城裡已經有了一些傳言。”
“怎么會傳出去了?”崇禎有點吃驚,同時也有點生氣。
“雖然京城裡有些傳言,但真實情形,無人知曉。只要陛下聖衷獨斷,不令群臣阻撓大計……”
崇禎截住說:“不管如何,應該力求機密,不使外廷知道才好。”
“臣一定加倍小心。”
“言官中有人在奏疏中提到:‘凡涉邊事,邪報①一概不許抄傳,滿城人皆以邊事為諱。’為什麼要禁止抄傳?”
①邪報--又稱“邪抄”。古代手抄的官方報紙。明代用木刻版印刷,崇禎十一年改為活字印刷,以登載詔令、奏疏、塘報等為內容。
“恐怕有些與和議有關的,有些是軍事機密,不便外傳。”
“凡涉機密的,不許抄傳;若行間塘報,為何不許抄傳?一概不許抄傳,反使大家猜疑。”
“皇上所見極是。”
崇禎嘆口氣說:“如今虜兵已臨城下,且京城中已有流言,看來款事只好慢點兒進行。”稍停一下,他忽然憂慮地盯著楊嗣昌的臉孔,輕聲問道:“盧象升可贊同議撫么?”
“臣尚未見到象升,不知他是否贊同。他明日前來陛見,陛下不妨當面問一問他的意見。如象升也主張行款,廷臣中縱然有人反對,力量也就小了。”
崇禎點點頭。他感到外廷群臣在這個問題上對他無形的壓力很大,並且擔心連楊嗣昌也會對他的急於向滿洲議和的苦衷不能夠十分諒解,於是又說:
“朕原來也是不主張行款的。無奈年年打仗,又加上災荒頻仍,兵餉兩缺,顧內不能顧外,只好對東虜暫時行款。俟內亂敉平,騰出手來,就可以對東虜大張撻伐。可惜外廷臣工①,多不明朕之苦衷!”
①臣工--古人對群臣百官的習慣說法。
“陛下宏謀遠慮,自然非一般臣工所能明白。然如撫事告成,利在社稷,有目共見,今日譁然而議者彼時即啞口無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