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二百五十八 列傳第一百四十六



福王立,首起故官。未上,群小用事,憚爾選鯁直,令補外僚,遂不出。國變後,又十二年而終。

湯開遠,字伯開,主事顯祖子也。早負器識,經濟自許。崇禎五年,由舉人為河南府推官。帝惡廷臣玩悽,持法過嚴。開遠疏諫曰:

陛下臨御以來,明罰敕法。自小臣至大臣,蒙重譴下禁獄者相繼,幾於刑亂國用重典矣。見廷臣薦舉不當,疑為黨徇;惡廷臣執奏不移,疑為藐抗。以策勵望諸臣,於是戴罪者多,而不開以立功之路;以詳慎責諸臣,於是引罪者眾,而不諒其致誤之由。墨吏宜逮,然望稍寬出入,無絀能臣。至三時多害,五方交警,諸臣怵參罰,惟急催科,民窮則易為亂。陛下寬一分在臣子,即寬一分在民生,此可不再計決者。尤望推諸臣以心,待諸臣以禮,諭中外法司以平允。至錦衣禁獄,非寇賊奸宄,不宜輕入。

帝怒,摘其疏中“桁楊慘毒,遍施勞臣”語,責令指實。乃上奏曰:

時事孔棘,諸臣有過可議,亦有勞可準;有罪可程,亦有情可原。究之議過不足懲過,而後事轉因前事以灰心;聲罪不足服罪,而故者更藉誤者以實口。綜核太過則要領失措,懲創太深則本實多缺。往往上以為宜詳宜新之事,而下以為宜略宜仍之事;朝所為縲辱擯棄不少愛之人,又野所為推重愾嘆不可少之人。上與下異心,朝與野異議,欲天下治平,不可得也。

蘇州僉事左應選任昌黎縣令,率土著保孤城。事平之日,擢任監司。乃用小過,卒以贓擬。城池失守者既不少貸,捍禦著績者又不獲原,諸臣安所適從哉?事急則鉅萬可捐,事平則錙銖必較。向使昌黎不守,同於遵、永,不知費朝廷幾許金錢,安所得涓滴而問之?臣所惜者此其一。

給事中馬思理、御史高倬,值草場火發,狂奔盡氣,無救燎原,此不過為法受過耳,更欲以他罪論,則甚矣。今歲盛夏雪雹,地震京圻,草場不爇自焚。陛下不寬刑修省,反嚴鞫而長系之,非所以召天和,稱善事也。臣所惜者此其一。

宣大巡按胡良機,陛下知其諳練,兩任岩疆,尋因過誤褫革,輿論惜之,豈成命終難反汗哉!臣所惜者此其一。

監兌主事吳澧,宵旦河乾,經營漕事,運弁稽違,量行責戒,乃褫革之,又欲究治之。夫兵嘩則為兵易將,將嘩則為武抑文,勇於嘩而怯於斗,安用此驕兵驕將為也!臣所惜者此又其一。

末復為都御史陳於廷、易應昌申辨。帝怒,切責之。

河南流賊大熾,開遠監左良玉軍,躬擐甲冑,屢致克捷。帝以天下用兵,意頗重武,督、撫失事多逮系,而大將率姑息。開遠以為偏,八年十月上疏曰:

比年寇賊縱橫,撫、鎮為要。乃陛下於撫臣則懲創之,於鎮臣則優遇之。試觀近日諸撫臣,有不褫奪、不囚系者乎?諸帥臣及偏裨,有一禮貌不崇、升蔭不遂者乎?即觀望敗衄罪狀顯著者,有不寬假優容者乎?夫懲創撫臣,欲其惕而戒也;優遇武臣,欲其感而奮也。然而封疆日破壞、寇賊日蔓延者,分別之法少也。撫臣中清操如沈棨,幹濟如練國事,捍禦兩河、身自為將如元默,拮据兵事、沮賊長驅如吳甡,或麗爰書,或登白簡,其他未可悉數。而武臣桀驁恣睢,無日不上條陳,爭體統。一旦有警,輒逡巡退縮,即嚴旨屢頒,褒如充耳。如王朴、尤世勛、王世恩輩,其罪可勝誅哉!

秦撫甘學闊有《法紀全疏》一疏,請正縱賊諸弁以法,明旨顧切責之。然則自今以後,敗將當不問矣。文臣未必無才能,乃有寧甘斥黜必不肯任不敢任者,以任亦罪,不任亦罪,不任之罪猶輕,而任之罪更重也。誠欲使諸臣踴躍任事,在寬文法,原情實,分別去留,毋以一眚棄賢才。至韎韐之夫,不使怯且欺者幸乎其間,則賞罰以平,文武用命矣。

帝以撫臣不任者,無所指實,責令再陳。乃上言曰:

朝廷賞罰無章,於是諸臣之不肯任不敢任者罪,而肯任敢任者亦罪,且其罪反重。勸懲無當,欲勘定大亂,未之前聞。從來無詘督臣以伸庸帥者,至今而楊嗣昌不得關其說;從來無抑言路以伸劣弁者,至今而王肇坤不得保其秩。王朴恇怯暴著,聽敵飽去,猶得與吳甡並論,播之天下,不大為口實哉!若撫臣之不肯任不敢任者,如了陝西之胡廷晏,山西之仙克謹、宋統殷、許鼎臣,何以當日處分視後皆輕?練國事、元默承大壞極敝之後,竭力撐持,何以當日處分較前更重?且近日為辦寇而誅督臣者一,逮督臣撫臣者二,褫撫臣者亦二。甚至巡方與撫臣並議,而並逮兩按臣;計典與失事牽合,而並褫南樞臣。若監司、守令之獲重譴者,不可勝紀。試問前後諸帥臣,有一誅且逮者乎?即降而偏裨,有一誅且逮者乎?甚至避寇、縱寇、養寇、助寇者,皆置弗問。即或處分,不過降級戴罪而已。然則諸將之不肯任不敢任者,直謂之無罪可乎?是陛下於文武二途,委任同,責成不同。明旨所謂一體者,終非一體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