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卷五 齊本紀下第五



二月丙寅,乾和殿西廂火。壬午,詔遣羽林兵征雍州,中外纂嚴。始內橫吹五部於殿內,晝夜奏之。壬戌,蚩尤旗見。

三月乙巳,南康王寶融即皇帝位於江陵。癸丑,遣平西將軍陳伯之西征。

六月,蕭穎胄弟穎孚起兵廬陵。戊子,赦江州安成、廬陵二郡。

秋七月癸巳,曲赦荊、雍二州。雍州刺史張欣泰、前南譙太守王靈秀率石頭文武奉建安王寶寅向台,至杜姥宅,宮門閉,乃散走。丙辰,龍斗於建康淮,激水五里。

八月辛卯,以太子左率李居士總督西討諸軍事,屯新亭。

九月甲辰,蕭衍至南豫州,輔國將軍、監南豫州事申胄軍二萬人於姑孰奔歸。丙辰,李居士與衍軍戰於新亭,見敗。

冬十月甲戌,王珍國又戰敗於朱雀航,戊寅,寧朔將軍徐元瑜以東府城降。青、冀二州刺史桓和入衛,屯東宮,尋亦降衍,於是閉宮城門自守。

十二月丙寅,新除雍州刺史王珍國、侍中張稷率兵入殿殺帝,時年十九。

帝在東宮,便好弄,不喜書學,明帝亦不以為非,但勖以家人之行令。太子求一日再入朝,發詔不許,使三日一朝。在宮嘗夜捕鼠達旦,以為笑樂。明帝臨崩,屬後事,以隆昌為戒,曰:"作事不可在人後。"故委任群小,誅諸宰臣,無不如意。性訥澀少言,不與朝士接。欲速葬,惡靈在太極殿,徐孝嗣固爭,得逾月。每當哭,輒雲喉痛。太中大夫羊闡入臨,無發,號慟俯仰,幘遂脫地,帝輟哭大笑,謂宦者王寶孫曰:"此謂禿鸑啼來乎?"自江祏、始安王遙光等誅後,無所忌憚,日夜於後堂戲馬,鼓譟為樂。合夕,便擊金鼓吹角,令左右數百人叫,雜以羌胡橫吹諸伎。常以五更就臥,至晡乃起。王侯以下節朔朝見,晡後方前,或際暗遣出。台閣案奏,月數十日乃報,或不知所在。閹豎以紙包裹魚肉還家,並是五省黃案。二年元會,食後方出,朝賀裁竟,便還殿西序寢,自巳至申,百僚陪位,皆僵仆菜色。比起就會,匆遽而罷。

太子所生母黃貴嬪早亡,令潘妃母養之。拜潘氏為貴妃,乘臥輿,帝騎馬從後,著織成袴褶,金薄帽,執七寶縛槊。又有金銀校具,錦繡諸帽數十種,各有名字。戎服急裝縛袴,上著絳衫,以為常服,不變寒暑。陵冒雨雪,不避坑井。馳騁渴乏,輒下馬解取腰邊蠡器,酌水飲之,復上馳去。馬乘具用錦繡處,患為雨所濕,織雜採珠為覆蒙,備諸雕巧。教黃門五六十人為騎客,又選營署無賴小人善走者為逐馬鷹犬。左右數百人,常以自隨,奔走往來,略不暇息。置射雉場二百九十六處,翳中帷帳及步障,皆袷以綠紅錦,金銀鏤弩牙,玳瑁帖箭。每出,輒與鷹犬隊主徐令孫、媒翳隊主俞靈韻齊馬而走,左右爭逐之。又甚有筋力,牽弓至三斛五斗。能擔幢,初學擔幢,每傾倒,在幢杪者,必致踠傷。其後,白虎幢七丈五尺,齒上擔之,折齒不倦。擔幢諸校具服飾,皆自製之,綴以金華玉鏡眾寶。舍人、主書及至左右主帥,並皆侍側,逞諸變態,曾無愧顏。始欲騎馬,未習其事,俞靈韻為作木馬,人在其中,行動進退,隨意所適,其後遂為善騎。

陳顯達卒,漸出遊走。不欲令人見之,驅斥百姓,唯置空宅而已。是時率一月二十餘出,既住無定處,尉司常慮得罪,東行驅西,南行驅北,應旦出,夜便驅逐,吏司奔驅,叫呼盈路。打鼓踢圍,鼓聲所聞,便應奔走,臨時驅迫,衣不暇披,乃至徒跣走出,犯禁者應手格殺。百姓無復作業。終日路隅,從萬春門由東宮以東至郊外,數十里皆空家盡室。巷陌縣幔為高障,置人防守,謂之"屏除"。高障之內,設部伍羽儀,復有數部,皆奏鼓吹羌胡伎,鼓角橫吹。夜反火光照天。每三四更中,鼓聲四出,幡戟橫路,百姓喧走,士庶莫辨。或於市肆左側過親幸家,環繞宛轉,周遍都下,老小震驚,啼號塞道,處處禁斷,不知所過。疾患困篤者,悉扛移之。無人扛者,扶匐道側,吏司又加捶打,絕命者相系。從騎及左右因之入富家,取物無不盪盡。工商莫不廢業,樵蘇由之路斷。至於乳婦昏姻之家,移產寄室,或輿病棄屍,不得殯葬。有棄病人於青溪邊者,吏懼為監司所問,推置水中,泥覆其面,須臾便死,遂失骸骨。前魏興太守王敬賓新死未斂,家人被驅,不得留視。及家人還,鼠食兩眼都盡。如此非一。又嘗至沈公城,有一婦人當產不去,帝入其家,問:"何獨在?"答曰:"臨產不得去。"因剖腹看男女。又長秋卿王儇病篤,不聽停家,死於路邊。丹陽尹王志被驅急,狼狽步走,惟將二門生自隨,藏朱雀航南酒壚中,夜方得羽儀而歸。喜遊獵,不避危險。至蔣山定林寺,一沙門病不能去,藏於草間,為軍人所得,應時殺之。左右韓暉光曰:"老道人可念。"帝曰:"汝見獐鹿亦不射邪?"仍百箭俱發。故貴人富室者,皆數處立宅,以為避圍之舍。每還宮,常至三更,百姓然後得反。禁斷又不即通,處處屯咽,或泥塗灌注,或冰凍嚴結,老幼啼號,不可聞見。時人以其所圍處號為"長圍"。及建康城見圍,亦名長圍,識者以為讖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