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資治通鑑》宋紀七十九 起柔兆攝提格正月,盡六月,凡六月



光居政府,凡王安石、呂惠卿所建新法,剗革略盡。或謂光曰:“熙、豐舊臣,多憸巧小人,它日有以父子義間上,則禍作矣。”光正色曰:“天若祚宋,必無此事!”衛尉丞畢仲游遺光書曰:“昔王安石以興作之說動先帝,而患財不足也,故凡政之可得民財者無不舉。蓋散青苗,置市易,斂役錢,變鹽法者,事也;而欲興作,患不足者,情也。蓋未能杜其興作之情,而徒欲禁散斂變置之法,是以百說而百不行。今遂廢青苗,罷市易,蠲役錢,去鹽法,凡號為利而傷民者,一掃而更之,則向來用事於新法者必不喜矣。不喜之人,必不但曰不可廢罷蠲去,必操不足之情,言不足之事,以動上意,雖致石而使聽之,猶將動也,如是則廢罷蠲去者皆可復行矣。為今之策,當大舉天下之計,深明出入之數,以諸路所積之錢粟,一歸地官,使經費可支二十年之用,數年之間,又將十倍於今日,使天子曉然知天下之餘於財也,則不足之論不得陳於前,然後新法永可罷而無敢議復者矣。昔安石之居位也,中外莫非其人,故其法能行。今欲救前日之弊,而左右侍從、職司使者,十有七八皆安石之徒,雖起二三舊臣,用六七君子,然累百之中存其數十,烏在其勢之可為也!勢未可為而欲為之,則青苗雖廢將復散,況未廢乎?市易雖罷且復置,況未罷乎?役錢、鹽法,亦莫不然。以此救前日之弊,如人久病而少間,其父子兄弟喜見顏色而未敢賀者,以其病之猶在也。”光得書聳然,後竟如其慮。

是月,遼主駐山榆淀。

閏月,己丑朔,王岩叟入對,言:“祖宗遺戒不可用南人。如蔡確、章惇、張璪皆南人,恐害於國。”帝曰:“為是舊臣。”岩叟曰:“孰非舊臣?”帝曰:“近日頗旱。”岩叟曰:“以聖德如此,無致災變之理;唯政府有此人,所以致旱也。”

庚寅,尚書左僕射蔡確罷。山陵使事畢,確猶偃蹇於位,於是劉摯、王岩叟、孫覺、蘇轍、朱光庭彈章交上十數。確浸不自安,遂連表乞解機務,表詞有曰:“收拔當世之耆老以陪輔王室,蠲省有司之煩碎以慰安民心,嚴邊備以杜強鄰之窺覦,走軺傳以察遠方之疲瘵,明法令之美意以揚先帝之惠澤,厲公平之大道以合眾志之異同。”其高自矜伐如此。孫覺、蘇轍愈不平,復上疏論之,疏曰:“自法行以來,民力困敝,海內愁怨。先帝晚年,寢疾彌留,灼知前事之失,親發德音,將洗心自新,以合天意;此志不遂,奄棄萬國。是以皇帝踐阼,聖母臨政,奉承遺旨,罷導洛,廢市易,捐青苗,止助役,寬保甲,免買馬,放修城池之役,復茶鹽鐵之舊,黜吳居厚、呂孝廉、宋用臣、賈青、五子京、張誠一、呂嘉問、蹇周輔等。命令所至,細民鼓舞相賀。今小臣既經罷黜,至於大臣則因而任之,臣竊惑矣。確所上表,雖外逼人言,若欲求退,而論功攘善,實圖自安。所云收拔當世之耆艾以陪輔王室,臣謂當世之耆艾,乃確昔日之所抑遠者也。所云蠲省有司之煩碎以慰安民心,臣謂有司之煩碎,乃確昔日創造者也。此二事,皆確為政無狀,以累先帝之明;非陛下卓然獨見,誰能行此?確不自引咎,反以為功,則是確等所造之惡皆歸先帝,而陛下所行之善皆歸於確也。”時司馬光、呂公著進用,蠲除煩苛,確言皆己所建白,公論益不容,太皇太后猶不忍遽斥。至是始罷為觀文殿學士、知陳州、尋改毫州。

以門下侍郎司馬光為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光以疾方賜告,不能入謝,帝遣閣門副使齎告印至其家賜之,光辭。疾稍間,將起視事,詔免朝覲,以肩輿三日一入都堂或門下尚書省,光不敢當,曰:“不見君,不可以視事。”詔光肩輿至內東門,子康扶入對小殿,且命無拜,光惶恐,請對延和殿。詔許乘肩輿至崇政殿,垂簾日引對,餘依前降指揮。光入對,再拜,遂退而視事。王安石時已病,弟安禮以邸吏狀示安石,安石曰:“司馬十二丈作相矣!”悵然久之。

詔韓維、呂大防、孫永、范純仁詳定役法以聞,從呂公著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