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資治通鑑》宋紀七十九 起柔兆攝提格正月,盡六月,凡六月



頤每以師道自居,其侍講,色甚莊,言多諷諫。聞帝在宮中盥而避蟻,問:“有是乎?”帝曰:“有之。”頤曰:“推此心以及四海,帝王之要道也。”帝嘗憑欄偶折柳枝,頤正色曰:“方春時和,萬物發生,不可無故摧折。”帝不悅。

御史呂陶言:“司農少卿范子淵,在元豐時提舉河工,糜費巨萬,護堤厭埽之人,溺死無算,而功卒不成,乞行廢放。”於是黜知峽州,制略曰:“汝以有限之財,興必不可成之役;驅無辜之民,置諸必死之地。”中書舍人蘇軾詞也。

夏,四月,己丑,右僕射韓縝罷。先是台諫前後論縝過惡甚眾,皆留中不報。太皇太后宣諭孫覺、蘇轍曰:“進退大臣,當存國體。縝雖不協人望,要須因其求去而後出之。”劉摯等攻之益急,縝遂乞出,以觀文殿大學士知潁昌府。內批:“縝自以恐妨賢路,故乞出外,視矜功要名而去者,縝為得進退之體,宜於制詞中聲說此意。”矜功要名,蓋指蔡確、章惇也。

詔太師致仕文彥博肩輿赴闕,令河南津置行李。

先是司馬光除左僕射,固辭以疾,乞召用彥博。范純仁亦以彥博老成,勸帝召致之。及將罷韓縝,太皇太后以御札付光,欲除彥博太師兼侍中、行右僕射事。光奏:“彥博官為太師,年八十一,臣後進而位居其上,非所以正大倫也。”不聽。

庚寅,蘇轍言:“禮部欲復詩賦,司馬光乞以《九經》取士,二議並未施行。乞先降指揮,明言來年科場一切如舊,但所對經義兼取註疏及諸家議論,不專用王氏之學,仍罷律義,然後徐議,更未為晚也。”

辛卯,司馬光乞“令提點刑獄司指揮逐縣令佐,體量鄉村人戶有闕食者,一面申知上司及本州,更不候回報,即將本縣義倉及常平倉米谷直行賑濟。夏秋成熟,令隨稅送納,毋得收息。令佐有能用心存恤,民不流移者,優與酬獎;否則取勘聞奏。”從之。

辛卯,詔:“諸路旱傷,蠲其租。”

壬辰,以旱慮囚。

癸巳,特進、荊國公王安石卒,年六十有六。

安石性強忮,自信所見,執意不回。至議變法,在廷交執不可,安石傅經義,出己意,辨論輒數百言,眾不能詘。甚者謂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罷黜中外老成人幾盡,多用門下儇慧少年。久之,以旱引去。洎復相,歲餘罷,終神宗世不復召。安石著《日錄》七十卷,如韓琦、富弼、文彥博、司馬光、呂公著、范鎮、呂誨、蘇軾及一時之賢者,皆重為詆毀,晚居金陵,於鐘山書室多寫“福建子”三字,蓋恨為呂惠卿所誤也。及卒,司馬光於病中聞之,亟簡呂公著曰:“介甫文章節義,頗多過人,但性不曉事,而喜遂非,今方矯其失,革其弊。不幸介甫謝世,反覆之徒,必詆毀百端。光以為朝廷特宜優加厚禮,以振起浮薄之風。”其不修怨如此。

戊戌,遼主北幸,遣使加統軍使及靜化軍節度使爵秩,仍賜齎諸軍士。

辛丑,詔:“執政大臣各舉可充館閣者三人。”

壬寅,詔:“文彥博特授太師、平章軍國重事。以門下侍郎呂公著為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太皇太后欲用彥博為右相,劉摯、王覿並言彥博春秋高,不可為三省長官。朱光庭亦三上章,以為:“彥博師臣,不宜煩以吏事。若右相,則呂公著、韓維、范純仁皆可為之。”帝問司馬光,光對曰:“若令彥博以太師平章軍國重事,亦足尊老成矣。”又言宜為右相者莫如呂公著,帝皆聽之。又詔:“彥博一月兩赴經筵,六日一入朝,因至都堂與輔臣議事;如遇有軍國機要,即不限時日,並令入預參決。”

先是執政官每三五日一聚都堂,吏目抱文書歷諸廳白之,故為長者得以專決,同列難盡爭也。光嘗懇蔡確,欲數會議,庶各盡所見,而確終不許。公著既秉政,乃日聚都堂,長貳並得議事,遂為定製。

乙巳,詔戶部裁冗費,著為令。

黜內侍李憲等於外。

劉摯言:“宦者李憲,貪功生事,漁斂生民膏血,興靈、夏之役,首違師期,乃頓兵蘭州,遺患今日。王中正將兵二十萬出河東,逗留違詔,精卒勁騎,死亡殆盡。宋用臣董大工役,侵陵官司,誅求小民,奪其衣食之路。石得一領皇城司,縱遣伺者,飛書朝上則墓入狴犴,朝士都人相顧以目者殆十年。此四人者,權勢烽焰,張灼中外,幸而先帝神武,足以鎮厭,不然,其為禍豈減漢、唐宦者哉!”侍御史林旦亦以為言。詔並降官,憲、中正、得一提舉宮觀,用臣監太平州稅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