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九 學三



見,不可謂之虛見。見無虛實,行有虛實。見只是見,見了後卻有行,有不行。若不見後,只要硬做,便所成者窄狹。〔〈螢,中"蟲改田"〉〕

學者須常存此心,漸將義理只管去灌溉。若卒乍未有進,即且把見成在底道理將去看認。認來認去,更莫放著,便只是自家底。緣這道理,不是外來物事,只是自家本來合有底,只是常常要點檢。如人一家中,合有許多家計,也須常點認過。若不如此,被外人驀然捉將去,也不知。又曰:"'溫故而知新',不是離了故底別有一個新,須是常常將故底只管溫習,自有新意:一則向時看與如今看,明晦便不同;一則上面自有好意思;一則因這上面卻別生得意思。伊川云:'某二十以前讀論語,已自解得文義。到今來讀,文義只一般,只是意思別。'"〔賀孫〕

學聚、問辨,明善、擇善,盡心、知性,此皆是知,皆始學之功也。〔道夫〕以下專論知。

人為學,須是要知個是處,千定萬定。知得這個徹底是,那個徹底不是,方是見得徹、見得是,則這心裡方有所主。且如人學射:若志在紅心上,少間有時只射得那帖上;志在帖上,少間有時只射得那垛上;志在垛上,少間都射在別處去了!〔卓〕

只爭個知與不知,爭個知得切與不切。且如人要做好事,到得見不好事,也似乎可做。方要做好事,又似乎有個做不好事底心從後面牽轉去,這只是知不切。〔賀孫〕

許多道理,皆是人身自有底。雖說道昏,然又那曾頑然恁地暗!地都知是善好做,惡不好做。只是見得不完全,見得不的確。所以說窮理,便只要理會這些子。〔賀孫〕(以下窮理。)

這個道理,與生俱生。今人只安頓放那空處,都不理會,浮生浪老,也甚可惜!要之,理會出來,亦不是差異底事。不知如何理會個得恁少,看他自是甘於無知了。今既要理會,也須理會取透;莫要半青半黃,下梢都不濟事。〔道夫〕

人生天地間,都有許多道理。不是自家硬把與他,又不是自家鑿開他肚腸,白放在裡面。〔賀孫〕

一心具萬理。能存心,而後可以窮理。〔季札〕

心包萬理,萬理具於一心。不能存得心,不能窮得理;不能窮得理,不能盡得心。陽。

窮理以虛心靜慮為本。〔淳〕

虛心觀理。〔方子〕

或問:"而今看道理不出,只是心不虛靜否?"曰:"也是不曾去看。會看底,就看處自虛靜,這個互相發。"〔義剛〕

而今看道理不見,不是不知,只是為物塞了。而今粗法,須是打疊了胸中許多惡雜,方可。張子云:"義理有疑,則濯去舊見,以來新意。"人多是被那舊見戀不肯舍。除是大故聰明,見得不是,便翻了。〔夔孫〕

理不是在面前別為一物,即在吾心。人須是體察得此物誠實在我,方可。譬如修養家所謂鉛汞、龍虎,皆是我身內之物,非在外也。〔廣〕

"窮理,如性中有個仁義禮智,其發則為惻隱、羞惡、辭遜、是非。只是這四者,任是世間萬事萬物,皆不出此四者之內。"曹問:"有可一底道理否?"曰:"見多後,自然貫。"又曰:"會之於心,可以一得,心便能齊。但心安後,便是義理。"〔卓〕

器遠問:"窮事物之理,還當窮究個總會處,如何?"曰:"不消說總會。凡是眼前底,都是事物。只管恁地逐項窮教到極至處,漸漸多,自貫通。然為之總會者,心也。"〔賀孫〕

凡看道理,要見得大頭腦處分明。下面節節,只是此理散為萬殊。如孔子教人,只是逐件逐事說個道理,未嘗說出大頭腦處。然四面八方合聚湊來,也自見得個大頭腦。若孟子,便已指出教人。周子說出太極,已是太煞分明矣。且如惻隱之端,從此推上,則是此心之仁;仁即所謂天德之元;元即太極之陽動。如此節節推上,亦自見得大總腦處。若今看得太極處分明,則必能見得天下許多道理條件皆自此出,事事物物上皆有個道理,元無虧欠也。〔銖〕

今之學者自是不知為學之要。只要窮得這道理,便是天理。雖聖人不作,這天理自在天地間。"天高地下,萬物散殊;流而不息,契約而化",天地間只是這個道理流行周遍。不應說道聖人不言,這道理便不在。這道理自是長在天地間,只借聖人來說一遍過。且如易,只是一個陰陽之理而已。伏羲始畫,只是畫此理;文王孔子皆是發明此理。吉凶悔吝,亦是從此推出。及孔子言之,則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可不謹乎!"聖人只要人如此。且如書載堯舜禹許多事業,與夫都俞吁咈之言,無非是至理。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