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十一 學五

◎讀書法下

人之為學固是欲得之於心,體之於身。但不讀書,則不知心之所得者何事。〔道夫〕

讀書窮理,當體之於身。凡平日所講貫窮究者,不知逐日常見得在心目間否。不然,則隨文逐義,趕趁期限,不見悅處,恐終無益。

人常讀書,庶幾可以管攝此心,使之常存。橫渠有言:"書所以維持此心。一時放下,則一時德性有懈。其何可廢!"〔蓋卿〕

初學於敬不能無間斷,只是才覺間斷,便提起此心。只是覺處,便是接續。某要得人只就讀書上體認義理。日間常讀書,則此心不走作;或只去事物中羈,則此心易得汨沒。知得如此,便就讀書上體認義理,便可喚轉來。〔賀孫〕

本心陷溺之久,義理浸灌未透,且宜讀書窮理。常不間斷,則物慾之心自不能勝,而本心之義理自安且固矣。

須是存心與讀書為一事,方得。〔方子〕

人心不在軀殼裡,如何讀得聖人之書。只是杜撰鑿空說,元與他不相似。〔僩〕

讀書須將心貼在書冊上,逐句逐字,各有著落,方始好商量。大凡學者須是收拾此心,令專靜純一,日用動靜間都無馳走散亂,方始看得文字精審。如此,方是有本領。

今人看文字,多是以昏怠去看,所以不子細。故學者且於靜處收拾教意思在里,然後虛心去看,則其義理未有不明者也。〔祖道〕

昔陳烈先生苦無記性。一日,讀孟子"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忽悟曰:"我心不曾收得,如何記得書!"遂閉門靜坐,不讀書百餘日,以收放心;卻去讀書,遂一覽無遺。〔僩〕

學者讀書,多緣心不在,故不見道理。聖賢言語本自分曉,只略略加意,自見得。若是專心,豈有不見!〔文蔚〕

心不定,故見理不得。今且要讀書,須先定其心,使之如止水,如明鏡。暗鏡如何照物!〔伯羽〕

立志不定,如何讀書?〔芝〕

讀書有個法,只是刷刮淨了那心後去看。若不曉得,又且放下;待他意思好時,又將來看。而今卻說要虛心,心如何解虛得。而今正要將心在那上面。〔義剛〕

讀書,須是要身心都入在這一段裡面,更不問外面有何事,方見得一段道理出。如"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如何卻說個"仁在其中"?蓋自家能常常存得此心,莫教走作,則理自然在其中。今人卻一邊去看文字,一邊去思量外事,只是枉費了工夫。不如放下了文字,待打疊教意思靜了,卻去看。〔祖道〕

學者觀書多走作者,亦恐是根本上功夫未齊整,只是以紛擾雜亂心去看,不曾以湛然凝定心去看。不若先涵養本原,且將已熟底義理玩味,待其浹洽,然後去看書,便自知。只是如此。老蘇自述其學為文處有云:"取迸人之文而讀之,始覺其出言用意與己大異。及其久也,讀之益精,胸中豁然以明,若人之言固當然者。"此是他於學文上功夫有見處,可取以喻今日讀書,其功夫亦合如此。又曰:"看得一兩段,卻且放心胸寬閒,不可貪多。"又曰:"陸子靜嘗有旁人讀書之說,亦可且如此。"

凡人看文字,初看時心尚要走作,道理尚見得未定,猶沒奈他何。到看得定時,方入規矩,又只是在印板上面說相似,都不活。不活,則受用不得。須是玩味反覆,到得熟後,方始會活,方始會動,方有得受用處。若只恁生記去,這道理便死了。〔時舉〕

不可終日思量文字,恐成硬將心去馳逐了。亦須空閒少頃,養精神,又來看。〔淳〕

讀書閒暇,且靜坐,教他心平氣定,見得道理漸次分曉。季札錄云:"庶幾心平氣和,可以思索義理。"這個卻是一身總會處。且如看大學"在明明德"一句,須常常提醒在這裡。他日長進,亦只在這裡。人只是一個心做本,須存得在這裡,識得他條理脈絡,自有貫通處。〔賜〕季札錄云:"問:'伊川見人靜坐,如何便嘆其善學?'曰:'這卻是一個總要處。'"又云:"大學'在明明德'一句,當常常提撕。能如此,便有進步處。蓋其原自此發見。人只一心為本。存得此心,於事物方知有脈絡貫通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