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八 學二

◎總論為學之方

這道體,饒本作"理"。浩浩無窮。

道體用雖極精微,聖賢之言則甚明白。〔若海〕

聖人之道,如飢食渴飲。〔人傑〕

聖人之道,有高遠處,有平實處。〔道夫〕

夫道若大路然,豈難知哉!人病不由耳。〔道夫〕

道未嘗息,而人自息之。非道亡也,幽厲不由也。〔道夫〕

聖人教人,大概只是說孝弟忠信日用常行底話。人能就上面做將去,則心之放者自收,性之昏者自著。如心、性等字,到子思孟子方說得詳。因說象山之學。〔儒用〕

聖人教人有定本。舜"使契為司徒,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夫子對顏淵曰:"克己復禮為仁。""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皆是定本。〔人傑〕

聖門日用工夫,甚覺淺近。然推之理,無有不包,無有不貫,及其充廣,可與天地同其廣大。故為聖,為賢,位天地,育萬物,只此一理而已。

常人之學,多是偏於一理,主於一說,故不見四旁,以起爭辨。聖人則中正和平,無所偏倚。〔人傑〕

聖賢所說工夫,都只一般,只是一個"擇善固執"。論語則說:"學而時習之",孟子則說"明善誠身",只是隨他地頭所說不同,下得字來,各自精細。其實工夫只是一般,須是盡知其所以不同,方知其所謂同也。〔僩〕

這個道理,各自有地頭,不可只就一面說。在這裡時是恁地說,在那裡時又如彼說,其賓主彼此之勢各自不同。〔僩〕

學者工夫,但患不得其要。若是尋究得這個道理,自然頭頭有個著落,貫通浹洽,各有條理。如或不然,則處處窒礙。學者常談,多說持守未得其要,不知持守甚底。說擴充,說體驗,說涵養,皆是揀好底言語做個說話,必有實得力處方可。所謂要於本領上理會者,蓋緣如此。〔謨〕

為學須先立得個大腔當了,卻鏇去裡面修治壁落教綿密。今人多是未曾知得個大規模,先去修治得一間半房,所以不濟事。〔僩〕

識得道理原頭,便是地盤。如人要起屋,須是先築教基址堅牢,上面方可架屋。若自無好基址,空自今日買得多少木去起屋,少間只起在別人地上,自家身己自沒頓放處。〔賀孫〕

須就源頭看教大底道理透,闊開基,廣開址。如要造百間屋,須著有百間屋基;要造十間屋,須著有十間屋基。緣這道理本同,甲有許多,乙也有許多,丙也有許多。〔賀孫〕

學須先理會那大底。理會得大底了,將來那裡面小底自然通透。今人卻是理會那大底不得,只去搜尋裡面小小節目。〔植〕

學問須是大進一番,方始有益。若能於一處大處攻得破,見那許多零碎,只是這一個道理,方是快活。然零碎底非是不當理會,但大處攻不破,縱零碎理會得些少,終不快活。"曾點漆雕開已見大意",只緣他大處看得分曉。今且道他那大底是甚物事?天下只有一個道理,學只要理會得這一個道理。這裡才通,則凡天理、人慾、義利、公私、善惡之辨,莫不皆通。

或問:"氣質之偏,如何救得?"曰:"才說偏了,又著一個物事去救他偏,越見不平正了,越討頭不見。要緊只是看教大底道理分明,偏處自見得。如暗室求物,把火來,便照見。若只管去摸索,費盡心力,只是摸索不見。若見得大底道理分明,有病痛處,也自會變移不自知,不消得費力。"〔賀孫〕

成己方能成物,成物在成己之中。須是如此推出,方能合義理。聖賢千言萬語,教人且從近處做去。如灑掃大廳大廊,亦只是如灑掃小室模樣;掃得小處淨潔,大處亦然。若有大處開拓不去,即是於小處便不曾盡心。學者貪高慕遠,不肯從近處做去,如何理會得大頭項底!而今也有不曾從里做得底,外面也做得好。此只是才高,以智力勝將去。中庸說細處,只是謹獨,謹言,謹行;大處是武王周公達孝,經綸天下,無不載。小者便是大者之驗。須是要謹行,謹言,從細處做起,方能克得如此大。又曰:"如今為學甚難,緣國小無人習得。如今卻是從頭起。古人於國小小事中,便皆存個大學大事底道理在。大學,只是推將開闊去。向來小時做底道理存其中,正似一個坯素相似。"〔明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