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八 學二



學者做工夫,莫說道是要待一個頓段大項目工夫後方做得,即今逐些零碎積累將去。才等待大項目後方做,即今便蹉過了!學者只今便要做去,斷以不疑,鬼神避之。"需者,事之賊也!"〔至〕

"如今學問未識個入路,就他自做,倒不覺。惟既識得個入頭,卻事事須著理會。且道世上多多少少事!"江文卿云:"只先生一言一語,皆欲為一世法,所以須著如此。"曰:"不是說要為世法。既識得路頭,許多事都自是合著如此,不如此不得。自是天理合下當然。"〔賀孫〕

若不見得入頭處,緊也不可,慢也不得。若識得些路頭,須是莫斷了。若斷了,便不成。待得再新整頓起來,費多少力!如雞抱卵,看來抱得有甚暖氣,只被他常常恁地抱得成。若把湯去盪,便死了;若抱才住,便冷了。然而實是見得入頭處,也自不解住了,自要做去,他自得些滋味了。如吃果子相似:未識滋味時,吃也得,不消吃也得;到識滋味了,要住,自住不得。〔賀孫〕

"待文王而後興者,凡民也。若夫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豪傑質美,生下來便見這道理,何用費力。今人至於沉迷而不反,聖人為之屢言,方始肯來,已是下愚了。況又不知求之,則終於為禽獸而已!扒人為萬物之靈,自是與物異。若迷其靈而昏之,則與禽獸何別?〔大雅〕

學問是自家合做底。不知學問,則是欠闕了自家底;知學問,則方無所欠闕。今人把學問來做外面添底事看了。〔廣〕

聖賢只是做得人當為底事盡。今做到聖賢,止是恰好,又不是過外。〔祖道〕

"凡人須以聖賢為己任。世人多以聖賢為高,而自視為卑,故不肯進。抑不知,使聖賢本自高,而己別是一樣人,則早夜孜孜,別是分外事,不為亦可,為之亦可。然聖賢稟性與常人一同。既與常人一同,又安得不以聖賢為己任?自開闢以來,生多少人,求其盡己者,千萬人中無一二,只是羈同枉過一世!詩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則。'今世學者,往往有物而不能有其則。中庸曰:'尊德性而道問學,極高明而道中庸。'此數句乃是徹首徹尾。人性本善,只為嗜欲所迷,利害所逐,一齊昏了。聖賢能盡其性,故耳極天下之聰,目極天下之明,為子極孝,為臣極其忠。"某問:"明性須以敬為先?"曰:"固是。但敬亦不可混淪說,須是每事上檢點。論其大要,只是不放過耳。大抵為己之學,於他人無一毫干預。聖賢千言萬語,只是使人反其固有而復其性耳。"〔可學〕

學者大要立志。所謂志者,不道將這些意氣去蓋他人,只是直截要學堯舜。"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此是真實道理。"世子自楚反,復見孟子。孟子曰:'世子疑吾言乎?夫道一而已矣。'"這些道理,更無走作,只是一個性善可至堯舜,別沒去處了。下文引成〈間見〉顏子公明儀所言,便見得人人皆可為也。學者立志,須教勇猛,自當有進。志不足以有為,此學者之大病。〔謨〕

世俗之學,所以與聖賢不同者,亦不難見。聖賢直是真箇去做,說正心,直要心正;說誠意,直要意誠;修身齊家,皆非空言。今之學者說正心,但將正心吟詠一晌;說誠意,又將誠意吟詠一晌;說修身,又將聖賢許多說修身處諷誦而已。或掇拾言語,綴緝時文。如此為學,卻於自家身上有何交涉?這裡須要著意理會。今之朋友,固有樂聞聖賢之學,而終不能去世俗之陋者,無他,只是志不立爾。學者大要立志,才學,便要做聖人是也。〔謨〕

學者須是立志。今人所以悠悠者,只是把學問不曾做一件事看,遇事則且胡亂恁地打過了。此只是志不立。〔雉〕

問:"人氣力怯弱,於學有妨否?"曰:"為學在立志,不乾氣稟強弱事。"又曰:"為學何用憂惱,但須令平易寬快去。"寓舉聖門弟子,唯稱顏子好學,其次方說及曾子,以此知事大難。曰:"固是如此。某看來亦有甚難,有甚易!只是堅立著志,順義理做去,他無蹺欹也。"〔宇〕

英雄之主所以有天下,只是立得志定,見得大利害。如今學者只是立得志定,講究得義理分明。〔賀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