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八 學二



或問:"為學如何做工夫?"曰:"不過是切己,便的當。此事自有大綱,亦有節目。常存大綱在我,至於節目之間,無非此理。體認省察,一毫不可放過。理明學至,件件是自家物事,然亦須各有倫序。"問:"如何是倫序?"曰:"不是安排此一件為先,此一件為後,此一件為大,此一件為小。隨人所為,先其易者,闕其難者,將來難者亦自可理會。且如讀書:三禮春秋有制度之難明,本末之難見,且放下未要理會,亦得。如書詩,直是不可不先理會。又如詩之名數,書之盤誥,恐難理會。且先讀典謨之書,雅頌之詩,何嘗一言一句不說道理,何嘗深潛諦玩,無有滋味,只是人不曾子細看。若子細看,裡面有多少倫序,須是子細參研方得。此便是格物窮理。如遇事亦然,事中自有一個平平當當道理,只是人討不出,只隨事羈將去,亦做得,卻有掣肘不中節處。亦緣鹵莽了,所以如此。聖賢言語,何曾誤天下後世,人自學不至耳。"〔謙〕

佛家一向撤去許多事,只理會自身己;其教雖不是,其意思卻是要自理會。所以他那下常有人,自家這下自無人。今世儒者,能守經者,理會講解而已;看史傳者,計較利害而已。那人直是要理會身己,從自家身己做去。不理會自身己,說甚別人長短!明道曰:"不立己後,雖向好事,猶為化物。不得以天下萬物撓己,己立後,自能了當得天下萬物。"只是從程先生後,不再傳而已衰。所以某嘗說自家這下無人。佛家有三門:曰教,曰律,曰禪。禪家不立文字,只直截要識心見性。律本法甚嚴,毫髮有罪。如雲不許飲水,才飲水便有罪過。如今小院號為律院,乃不律之尤者也!教自有三項:曰天台教,曰慈恩教,曰延壽教。延壽教南方無傳,有些文字,無能通者。其學近禪,故禪家以此為得。天台教專理會講解。慈恩教亦只是講解。吾儒家若見得道理透,就自家身心上理會得本領,便自兼得禪底;講說辨討,便自兼得教底;動由規矩,便自兼得律底。事事是自家合理會。顏淵問為邦。看他陋巷簞瓢如此,又卻問為邦之事,只是合當理會,看得是合做底事。若理會得入頭,意思一齊都轉;若不理會得入頭,少間百事皆差錯。若差了路頭底亦多端:有才出門便錯了路底,有行過三兩條路了方差底,有略差了便轉底,有一向差了煞遠,終於不轉底。〔賀孫〕

不可只把做面前物事看了,須是向自身上體認教分明。如道家存想,有所謂龍虎,亦是就身上存想。〔士毅〕

為學須是專一。吾儒惟專一於道理,則自有得。〔砥〕

既知道自家患在不專一,何不便專一去!逍遙。

須是在己見得只是欠闕,他人見之卻有長進,方可。〔僩〕

人白睚不得,要將聖賢道理扶持。〔振〕

為學之道,須先存得這個道理,方可講究事情。

今人口略依稀說過,不曾心曉。〔淳〕

發得早時不費力。〔升卿〕

有資質甚高者,一了一切了,即不須節節用工。也有資質中下者,不能盡了,卻須節節用工。〔振〕

博學,謂天地萬物之理,修己治人之方,皆所當學。然亦各有次序,當以其大而急者為先,不可雜而無統也。

今之學者多好說得高,不喜平。殊不知這個只是合當做底事。〔節〕

譬如登山,人多要至高處。不知自低處不理會,終無至高處之理。〔德明〕

於顯處平易處見得,則幽微底自在里許。〔德明〕

且於切近處加功。〔升卿〕

著一些急不得。〔方子〕

學者須是直前做去,莫起計獲之心。如今說底,恰似畫卦影一般。吉凶未應時,一場鶻突,知他是如何。到應後,方始知元來是如此。〔廣〕

某適來,因澡浴得一說:大抵揩背,須從頭徐徐用手,則力省,垢可去。若於此處揩,又於彼處揩,用力雜然,則終日勞而無功。學問亦如此,若一番理會不了,又作一番理會,終不濟事。〔蓋卿〕

學者須是熟。熟時,一喚便在目前;不熟時,須著鏇思索。到思索得來,意思已不如初了。〔士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