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十一 學五



今人只為不曾讀書,祇是讀得粗書。凡讀書,先讀語孟,然後觀史,則如明鑑在此,而妍醜不可逃。若未讀徹語孟中庸大學便去看史,胸中無一個權衡,多為所惑。又有一般人都不曾讀書,便言我已悟得道理,如此便是惻隱之心,如此便是羞惡之心,如此便是是非之心,渾是一個私意,如近時祧廟可見。杞。

問讀史之法。曰:"先讀史記及左氏,卻看西漢東漢及三國志。次看通鑑。溫公初作編年,起於威烈王;後又添至共和後,又作稽古錄,始自上古。然共和以上之年,已不能推矣。獨邵康節卻推至堯元年,皇極經世書中可見。編年難得好者。前日周德華所寄來者亦不好。溫公於本朝又作大事記。若欲看本朝事,當看長編。若精力不及,其次則當看國紀。國紀只有長編十分之二耳。"〔時舉〕

史亦不可不看。看通鑑固好,然須看正史一部,卻看通鑑。一代帝紀,更逐件大事立個綱目,其間節目疏之於下,恐可記得。〔人傑〕

饒宰問看通鑑。曰:"通鑑難看,不如看史記漢書。史記漢書事多貫穿,紀里也有,傳里也有,表里也有,志里也有。通鑑是逐年事,逐年過了,更無討頭處。"道夫錄云:"更無蹤跡。"饒廷老曰:"通鑑歷代具備。看得大概,且未免求速耳。"曰:"求速,卻依舊不曾看得。須用大段有記性者,方可。且如東晉以後,有許多小柄夷狄姓名,頭項最多。若是看正史後,卻看通鑑,見他姓名,卻便知得他是某國人。某舊讀通鑑,亦是如此。且草草看正史一上,然後卻來看他。"〔芝〕

問:"讀通鑑與正史如何?"曰:"好且看正史,蓋正史每一事關涉處多,只如高祖鴻門一事,本紀與張良灌嬰諸傳互載,又卻意思詳盡,讀之使人心地懽洽,便記得起。通鑑則一處說便休,直是無法,有記性人方看得。"又問:"致堂管見,初得之甚喜。後見南軒集中云:'病敗不可言。'又以為專為檜設。豈有言天下之理而專為一人者!"曰:"侭有好處,但好惡不相掩爾。"曰:"只如頭一章論三晉事,人多不以為然。自今觀之,只是祖溫公爾。"曰:"誠是祖。但如周王不分封,也無個出場。"〔道夫〕

讀史當觀大倫理、大機會、大治亂得失。〔節〕

凡觀書史,只有個是與不是。觀其是,求其不是;觀其不是,求其是,然後便見得義理。〔壽昌〕

史且如此看讀去,待知首尾稍熟後,卻下手理會。讀書皆然。

讀史有不可曉處,劄出待去問人,便且讀過。有時讀別處,撞著有文義與此相關,便自曉得。〔義剛〕

問讀史。曰:"只是以自家義理斷之。大概自漢以來,只是私意,其間有偶合處爾。只如此看他,已得大概。范唐鑒亦是此法,然稍疏。更看得密如他,尤好。然得似他,亦得了。"〔端蒙〕

讀史亦易見作史者意思,後面成敗處,他都說得意思在前面了。如陳蕃殺宦者,但讀前面,許多疏脫都可見了。"甘露"事亦然。〔賀孫〕

問芝:"史書記得熟否?蘇丞相頌看史,都在手上輪得。他那資性直是會記。"芝曰:"亦緣多忘。"曰:"正緣如此,也須大約記得某年有甚么事,某年有甚么事。才記不起,無緣會得浹洽。"芝云:"正緣是不浹洽。"曰:"合看兩件。且看一件,若兩件是四百字,且二百字,有何不可。"〔芝〕

人讀史書,節目處須要背得,始得。如讀漢書,高祖辭沛公處,義帝遣沛公入關處,韓信初說漢王處,與史贊過秦論之類,皆用背得,方是。若只是略綽看過,心下似有似無,濟得甚事!讀一件書,須心心念念只在這書上,令徹頭徹尾,讀教精熟,這說是如何,那說是如何,這說同處是如何,不同處是如何,安有不長進!而今人只辦得十日讀書,下著頭不與閒事,管取便別。莫說十日,唯讀得一日,便有功驗。人若辦得十來年讀書,世間甚書讀不了!今公們自正月至臘月三十日,管取無一日專心致志在書上。"又云:"人做事,須是專一。且如張旭學草書,見公孫大娘舞劍器而悟。若不是他專心致志,如何會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