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十一 學五



看註解時,不可遺了緊要字。蓋解中有極散緩者,有緩急之間者,有極緊要者。某下一字時,直是稱輕等重,方敢寫出!上言句心,即此意。〔方子〕

且尋句內意。〔方子〕

凡讀書,須看上下文意是如何,不可泥著一字。如揚子:"於仁也柔,於義也剛。"到易中,又將剛來配仁,柔來配義。如論語:"學不厭,智也;教不倦,仁也。"到中庸又謂:"成己,仁也;成物,智也。"此等須是各隨本文意看,便自不相礙。〔淳〕

問:"一般字,卻有淺深輕重,如何看?"曰:"當看上下文。"〔節〕

讀書,須從文義上尋,次則看註解。今人卻於文義外尋索。〔蓋卿〕

傳注,惟古注不作文,卻好看。只隨經句分說,不離經意,最好。疏亦然。今人解書,且圖要作文,又加辨說,百般生疑。故其文雖可讀,而經意殊遠。程子易傳亦成作文,說了又說。故今人觀者更不看本經,唯讀傳,亦非所以使人思也。〔大雅〕以下附論解經。

解經謂之解者,只要解釋出來。將聖賢之語解開了,庶易讀。〔泳〕

聖經字若個主人,解者猶若奴僕。今人不識主人,且因奴僕通名,方識得主人,畢竟不如經字也。〔泳〕

隨文解義。〔方子〕

解經當如破的。〔方子〕

經書有不可解處,只得闕。若一向去解,便有不通而謬處。

今之談經者,往往有四者之病:本卑也,而抗之使高;本淺也,而鑿之使深;本近也,而推之使遠;本明也,而必使至於晦,此今日談經之大患也。〔蓋卿〕

後世之解經者有三:(一)儒者之經;(一)文人之經,東坡陳少南輩是也;(一)禪者之經,張子韶輩是也。

解書,須先還他成句,次還他文義。添無緊要字卻不妨,添重字不得。今人所添者,恰是重字。〔端蒙〕

聖賢說出來底言語,自有語脈,安頓得各有所在,豈似後人胡亂說了也!須玩索其旨,所以學不可以不講。講學固要大綱正,然其間子細處,亦不可以不講。只緣當初講得不子細,既不得聖賢之意,後來胡亂執得一說,便以為是,只胡亂解將去!〔〈螢,中"蟲改田"〉〕必大錄此下云:"古人似未嘗理會文義。今觀其說出底言語,不曾有一字用不當者。"

解經,若於舊說一向人情他,改三字不若改兩字,改兩字不若且改一字,至於甚不得已乃始改,這意思終為害。〔升卿〕

凡學者解書,切不可與他看本。看本,則心死在本子上。只教他恁地說,則他心便活,亦且不解失忘了。〔壽昌〕

"學者輕於著書,皆是氣識淺薄,使作得如此,所謂'聖雖學作兮,所貴者資;便儇皎厲兮,去道遠而'!扒此理醲厚,非便儇皎厲不克負荷者所能當。子張謂'執德不弘',人多以寬大訓'弘'字,大無意味,如何接連得'焉能為有,焉能為亡',文義相貫。蓋'弘'字有深沉重厚之意。橫渠謂:'義理,深沉方有造,非淺易輕浮所可得也。'此語最佳。"問:"集註解此,謂'守所得而心不廣,則德孤',如何?"曰:"孤,只是孤單。所得只是這些道理,別無所有,故謂之德孤"〔謨〕論著書。

編次文字,須作草簿,抄記項頭。如此,則免得用心去記他。兵法有云:"車載糗糧兵仗,以養力也。"編次文字,用簿抄記,此亦養心之法。〔廣〕論編次文字。

今人讀書未多,義理未至融會處,若便去看史書,考古今治亂,理會制度典章,譬如作陂塘以溉田,須是陂塘中水已滿,然後決之,則可以流注滋殖田中禾稼。若是陂塘中水方有一勺之多,遽決之以溉田,則非徒無益於田,而一勺之水亦復無有矣。讀書既多,義理已融會,胸中尺度一一已分明,而不看史書,考治亂,理會制度典章,則是猶陂塘之水已滿,而不決以溉田。若是讀書未多,義理未有融會處,而汲汲焉以看史為先務,是猶決陂塘一勺之水以溉田也,其涸也可立而待也。〔廣〕以下讀史。

先看語孟中庸,更看一經,卻看史,方易看。先讀史記,史記與左傳相包。次看左傳,次看通鑑,有餘力則看全史。只是看史,不如今之看史有許多嶢崎。看治亂如此,成敗如此,"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事罔不亡",知得次第。〔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