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六十一 孟子十一



口之於味也章

孟子亦言氣質之性,如"口之於味也"之類是也。〔節〕

徐震問:"'口之於味',以至'四肢之於安佚',是性否?"曰:"豈不是性?然以此求性不可,故曰:'君子不謂性也。'"〔人傑〕

敬之問:"'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有命焉',乃是聖人要人全其正性。"曰:"不然。此分明說'君子不謂性',這'性'字便不全是就理上說。夫口之欲食,目之欲色,耳之欲聲,鼻之欲臭,四肢之欲安逸,如何自會恁地?這固是天理之自然。然理附於氣,這許多卻從血氣軀殼上發出來。故君子不當以此為主,而以天命之理為主,都不把那個當事,但看這理合如何。'有命焉,有性焉',此'命'字與'性'字,是就理上說。'性也,君子不謂性也;命也,君子不謂命也',此'性'字與'命'字,是就氣上說。"〔賀孫〕

"仁之於父子,義之於君臣,禮之於賓主,智之於賢者,聖人之於天道,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此"命"字有兩說,一以所稟言之,一以所值言之。集注之說是以所稟言之。清而厚,則仁之於父子也至,若鼓瞍之於舜,則薄於仁矣;義之於君臣也盡,若桀紂之於逢乾,則薄於義矣。禮薄而至於賓主之失其歡,智薄而至於賢者之不能盡知其極。至於聖人之天道,有"性之、反之"之不同。如堯舜之盛德固備於天道,若"禹入聖域而不優",則亦其稟之有未純處,是皆所謂命也。〔人傑〕

或問:"'聖人之於天道',文勢與上文一否?"曰:"與上文一。'堯舜性之',則盡矣;'湯武身之',則未也。"〔履孫〕

"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是因甚有兩樣?〔閎祖〕

"性也,有命焉","性"字兼氣稟而言。"命也,有性焉",此"性"字專言其理。〔伯羽〕

問"性也,有命焉"。曰:"此'性'字兼物慾而言,說得緩而闊。如下文'有性焉'之'性',則說得緊。兩個'命'字亦不同。"〔燾〕

"性也,有命焉",此性是氣稟之性,命則是限制人心者。"命也,有性焉",此命是氣稟有清濁,性則是道心者。〔方子〕

直卿云:"'不謂性命'章,兩'性'字,兩'命'字,都不同。上面'性'字是人心;下面'性'字是道心。上面'命'字是氣,論貧富貴賤;下面'命'字是理,論智愚賢不肖。"〔學蒙〕

區兄問"有性焉,有命焉"一段。先生甚喜,以謂"某四十歲,方看透此段意思。上雲'性也',是氣稟之性;'有命焉',是斷制人心,欲其不敢過也。下雲'命也',蓋其所受氣稟亦有厚薄之不齊;'有性焉',是限則道心,欲其無不及也"。〔蓋卿〕震錄云:"區兄以'性也'之'性'為氣稟之性,'有性焉'之'性'為天命之性。先生云:'某四十歲方得此說。不易公思量得!'"

或問"君子不謂性命"。曰:"論來'口之於味,目之於色,耳之於聲,鼻之於臭,四肢之於安佚',固是性;然亦便是合下賦予之命。'仁之於父子,義之於君臣,禮之於賓主,智之於賢者,聖人之於天道',固是命;然亦便是各得其所受之理,便是性。孟子恐人只見得一邊,故就其所主而言。舜禹相授受,只說'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論來只有一個心,那得有兩樣?只就他所主而言,那個便喚做'人心',那個便喚做'道心'。人心如'口之於味,目之於色,耳之於聲,鼻之於臭,四肢之於安佚';若以為性所當然,一向惟意所欲,卻不可。蓋有命存焉,須著安於定分,不敢少過,始得。道心如'仁之於父子,義之於君臣,禮之於賓主,智之於賢者,聖人之於天道';若以為命已前定,任其如何,更不盡心,卻不可。蓋有性存焉,須著盡此心以求合乎理,始得。"又曰:"'口之於味,目之於色,耳之於聲,鼻之於臭,四肢之於安佚',這雖說道性,其實這已不是性之本原。惟性中有此理,故口必欲味,耳必欲聲,目必欲色,鼻必欲臭,四肢必欲安佚,自然發出如此。若本無此理,口自不欲味,耳自不欲聲,目自不欲色,鼻自不欲臭,四肢自不欲安佚。"〔賀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