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五十九 孟子九

◎告子上

△性猶杞柳章

問:"告子謂'以人性為仁義,猶以杞柳為桮棬',何也?"曰:"告子只是認氣為性,見得性有不善,須拗他方善。此惟是程先生斷得定,所謂'性即理也'。"〔至〕

孟子與告子論杞柳處,大概只是言杞柳桮棬不可比性與仁義。杞柳必矯揉而為桮棬,性非矯揉而為仁義。孟子辯告子數處,皆是辯倒著告子便休,不曾說盡道理。〔節〕

桮棬,想如今卷杉台子模樣。杞柳,只是而今做合箱底柳。北人以此為箭,謂之柳箭,即蒲柳也。〔義剛〕

性猶湍水章

人性無不善。雖桀紂之為窮凶極惡,也知此事是惡。恁地做不柰何,此便是人慾奪了。〔銖〕

生之謂性章

生之謂氣,生之理謂性。〔閎祖〕

性,孟子所言理,告子所言氣。同。

問"生之謂性"。曰:"告子只說那生來底便是性,手足運行,耳目視聽,與夫心有知覺之類。他卻不知生便屬氣稟,自氣稟而言,人物便有不同處。若說'理之謂性',則可。然理之在人在物,亦不可做一等說。"〔植〕

問"生之謂性"。曰:"他合下便錯了。他只是說生處,精神魂魄,凡動用處是也。正如禪家說:'如何是佛?'曰:'見性成佛。''如何是性?'曰:'作用是性。'蓋謂目之視,耳之聽,手之捉執,足之運奔,皆性也。說來說去,只說得個形而下者。故孟子辟之曰:'"生之謂性"也,猶白之謂白與?'又辟之曰:'犬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人之性與?'三節謂猶戲謔。然只得告子不知所答,便休了,竟亦不曾說得性之本體是如何。"或問:"董仲舒:'性者生之質也。'"曰:"其言亦然。"〔大雅〕

蜚卿問:"'生之謂性',莫止是以知覺運動為性否?"曰:"便是。此正與'食色性也'同意。孟子當時辨得不恁地平鋪,就他蔽處撥啟他;卻一向窮詰他,止從那一角頭攻將去,所以如今難理會。若要解,煞用添言語。犬、牛、人,謂其得於天者未嘗不同。惟人得是理之全,至於物,止得其偏。今欲去犬牛身上全討仁義,便不得。告子止是不曾分曉道這子細,到這裡說不得。卻道天下是有許多般性,牛自是牛之性,馬自是馬之性,犬自是犬之性,則又不是。"又曰:"所以謂'性即理',便見得惟人得是理之全,物得是理之偏。告子止把生為性,更不說及理。孟子卻以理言性,所以見人物之辨。"〔賀孫〕

"'生之謂性',只是就氣上說得。蓋謂人也有許多知覺運動,物也有許多知覺運動,人、物只一般。卻不知人之所以異於物者,以其得正氣,故具得許多道理;如物,則氣昏而理亦昏了。"或問:"如螻蟻之有君臣,橋梓之有父子,此亦是理。"曰:"他只有這些子,不似人具得全,然亦不知如何只是這幾般物具得些子。"或曰:"恐是元初受得氣如此,所以後來一直是如此。"曰:"是氣之融結如此。"〔燾〕

"告子說'生之謂性',二程都說他說得是,只下面接得不是。若如此說,卻如釋氏言'作用是性',乃是說氣質之性,非性善之性。"文蔚問:"'形色天性'如何?"曰:"此主下文'惟聖人可以踐形'而言。"因問:"孔子言'性相近也,習相遠也',亦是言氣質之性?"王德修曰:"據某所見,此是孔子為陽貨而說。人讀論語,多被'子曰'字隔,上下便不接續。"曰:"若如此說,亦是說氣質之性。"〔文蔚〕

犬牛稟氣不同,其性亦不同。〔節〕

問:"犬牛之性與人之性不同,天下如何解有許多性?"曰:"人則有孝悌忠信,犬牛還能事親孝、事君忠也無?"問:"濂溪作太極圖,自太極以至萬物化生,只是一個圈子,何嘗有異?"曰:"人、物本同,氣稟有異,故不同。"又問:"'是萬為一,一實萬分',又如何說?"曰:"只是一個,只是氣質不同。"問:"中庸說:'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何故卻將人、物滾作一片說?"曰:"他說'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重聲言兩"則"字。能盡物之性',初未嘗一片說。"〔節〕

或說告子"生之謂性"章。曰:"說得也是,不須別更去討說,只是子細看,子細認分數,各有隊伍,齊整不紊,始得。今只是恁地說過去,被人詰難,便說不得。知覺運動,人物皆異,而其中卻有同處。仁義禮智是同,而其中卻有異處。須是子細與看,梳理教有條理。"又曰:"物也有這性,只是稟得來偏了,這性便也隨氣轉了。"又曰:"畜獸稟得昏塞底氣。然間或稟得些小清氣,便也有明處,只是不多。"〔義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