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三十七 論語十九

◎子罕篇下

△法語之言章

"法語之言","巽與之言",巽,謂巽順。與他說,都是教他做好事,如"有言遜於汝志"。重處在"不改、不繹"。聖人謂如此等人,與他說得也不濟事,故曰:"吾末如之何也已!"〔端蒙〕

植說:"此章集注云:'法語,人所敬憚,故必從。然不改,則面從而已。'如漢武帝見汲黯之直,深所敬憚,至帳中可其奏,可謂從矣。然黯論武帝'內多欲而外施仁義',豈非面從!集注云:'巽言無所乖忤,故必悅。然不繹,又不足以知其微意之所在。'如孟子論太王好色、好貨,齊王豈不悅。若不知繹,則徒知古人所謂好色,不知其能使'內無怨女,外無曠夫';徒知古人所謂好貨,不知其能使'居者有積倉,行者有裹糧'。"先生因曰:"集注中舉楊氏說,亦好。"〔植〕

三軍可奪帥章

志若可奪,則如三軍之帥被人奪了。做官奪人志。志執得定,故不可奪;執不牢,也被物慾奪去。志真箇是不可奪!〔泳〕

衣敝縕袍章

"衣敝縕袍",是裡面袷衣,有綿作胎底。〔義剛〕

"衣敝縕袍",也有一等人資質自不愛者。然如此人亦難得。〔泳〕

先生曰:"李閎祖云:'忮,是疾人之有;求,是恥己之無。'呂氏之說亦近此意。然此說又分曉。"〔〈螢,中"蟲改田"〉〕

問"子路終身誦之"。曰:"是自有一般人,著破衣服在好衣服中,亦不管者。子路自是不把這般當事。" 〈螢,中"蟲改田"〉問:"子路卻是能克治。如'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曰:"子路自是恁地人,有好物事,猶要與眾人共用了。上蔡論語中說管仲器小處一段,極好。"〔〈螢,中"蟲改田"〉〕

問:"'子路終身誦之',此子路所以不及顏淵處。蓋此便是'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底意思。然他將來自誦,便是'無那無伐善、施勞'意思。"曰:"所謂'終身誦之',亦不是他矜伐。只是將這個做好底事,'終身誦之',要常如此,便別無長進矣。"又問呂氏"貧與富交,強者必忮,弱者必求"之語。曰:"世間人見富貴底,不是心裡妒嫉他,便羨慕他,只是這般見識爾!"〔僩〕

謝教問:"'子路終身誦之',夫子何以見得終其身也?"曰:"只是以大勢恁地。這處好,只不合自擔當了,便止於此,便是自畫。大凡十分好底事,才自擔,便也壞了,所謂'有其善,喪厥善'。"〔淳〕

道怕擔了。"何足以臧!"〔可學〕

知者不惑章

"知者不惑。"真見得分曉,故不惑。〔泳〕

道夫問"仁者不憂"。曰:"仁者通體是理,無一點私心。事之來者雖無窮,而此之應者各得其度。所謂'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何憂之有!"〔驤〕

"仁者不憂。"仁者,天下之公。私慾不萌,而天下之公在我,何憂之有!〔泳〕

或問:"'仁者不憂',但不憂,似亦未是仁"。曰:"今人學問百種,只是要'克己復禮'。若能克去私意,日間純是天理,自無所憂,如何不是仁。"〔義剛〕

陳仲亨說"仁者不憂",云:"此非仁體,只是說夫子之事。"先生曰:"如何又生出這一項情節!恁地,則那兩句也須恁地添一說,始得。這只是統說。仁者便是不憂。"〔義剛〕

"勇者不懼。"氣足以助道義,故不懼。故孟子說:"配義與道,無是,餒也。"今有見得道理分曉而反懾怯者,氣不足也。〔泳〕

或問"勇者不懼",舉程子"明理可以治懼"之說。曰:"明理固是能勇,然便接那'不懼'未得,蓋爭一節在,所以聖人曰:'勇者不懼。'"〔燾〕

李閎祖問:"論語所說'勇者不懼'處,作'有主則不懼'。恐'有主'字明'勇'字不出。"曰:"也覺見是如此。多是一時間下字未穩,又且恁地備員去。"因云:"前輩言,解經命字為難。近人解經,亦間有好處,但是下語親切,說得分曉。若前輩所說,或有不大故分曉處,亦不好。如近來耿氏說易'女子貞不字'。伊川說作'字育'之'字'。耿氏說作'許嫁笄而字'之'字',言'女子貞不字'者,謂其未許嫁也,卻與昏媾之義相通,亦說得有理。"又云:"伊川易亦有不分曉處甚多。如'益之,用凶事',作凶荒之'凶',直指刺史、郡守而言。在當時未見有刺史、郡守,豈可以此說。某謂'益之,用凶事'者,言人臣之益君,是責難於君之時,必以危言鯁論恐動其君而益之,雖以中而行,然必用圭以通其信。若不用圭而通,又非忠以益於君也。"〔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