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三十七 論語十九



或問:"'可與立',是如'嫂叔不通問';'可與權',是'嫂溺援之以手'?"曰:"然。"〔燾〕

問:"權,地位如何?"曰:"大賢已上。"〔可學〕

權,是稱量教子細著。〔閎祖〕

問:"權便是義否?"曰:"權是用那義底。"問:"中便是時措之宜否?"曰:"以義權之,而後得中。義似稱,權是將這稱去稱量,中是物得其平處。"〔僩〕

經自經,權自權。但經有不可行處,而至於用權,此權所以合經也,如湯、武事,伊、周事,嫂溺則援事。常如風和日暖,固好;變如迅雷烈風。若無迅雷烈風,則都旱了,不可以為常。〔泳〕

蘇宜久問"可與權"。曰:"權與經,不可謂是一件物事。畢竟權自是權,經自是經。但非漢儒所謂權變、權術之說。聖人之權,雖異於經,其權亦是事體到那時,合恁地做,方好。"〔植〕(時舉同)

"可與立,未可與權",亦是甚不得已,方說此話。然須是聖人,方可與權。若以顏子之賢,恐也不敢議此。"磨而不磷,涅而不緇。"而今人才磨便磷,才涅便緇,如何更說權變?所謂"未學行,先學走"也。〔僩〕

先生因說:"'可與立,未可與權',權處是道理上面更有一重道理。如君子小人,君子固當用,小人固當去。然方當小人進用時,猝乍要用君子,也未得。當其深根固蒂時,便要去他,即為所害。這裡須斟酌時宜,便知個緩急深淺,始得。"或言:"本朝人才過於漢唐,而治效不及者,緣漢唐不去攻小人,本朝專要去小人,所以如此。"曰:"如此說,所謂'內君子,外小人',古人且胡亂恁地說,不知何等議論!永嘉學問專去利害上計較,恐出此。"又曰:"'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正其誼,則利自在;明其道,則功自在。專去計較利害,定未必有利,未必有功。"〔宇〕

叔重問:"程子云:'權者,言稱錘之義也。何物以為權?義是也。然也只是說到義。義以上更難說,在人自看如何。'此意如何看?"曰:"此如有人犯一罪,性之剛者以為可誅,性之寬者以為可恕,概之以義,皆未是合宜。此則全在權量之精審,然後親審不差。欲其權量精審,是他平日涵養本原,此心虛明純一,自然權量精審。伊川常云:'敬以直內,則義以方外;義以為質,則禮以行之。'"〔時舉〕

問經、權之別。曰:"經與權,須還他中央有個界分。如程先生說,則無界分矣。程先生'權即經'之說,其意蓋恐人離了經,然一滾來滾去,則經與權都鶻突沒理會了。"又問:"權是稱錘也。稱衡是經否?"曰:"這個以物譬之,難得親切。"久之,曰:"稱得平,不可增加些子,是經;到得物重衡昂,移退是權,依舊得平,便是合道,故反經亦須合道也。"〔燾〕

問經、權。曰:"權者,乃是到這地頭,道理合當恁地做,故雖異於經,而實亦經也。且如冬月便合著綿向火,此是經。忽然一日暖,則亦須使扇,當風坐,此便是權。伊川謂'權只是經',意亦如此。但說'經'字太重,若偏了。漢儒'反經合道'之說,卻說得'經、權'兩字分曉。但他說權,遂謂反了經,一向流於變詐,則非矣。"〔義剛〕

用之問:"'權也者,反經而合於道',此語亦好。"曰:"若淺說,亦不妨。伊川以為權便是經。某以為反經而合於道,乃所以為經。如征伐視揖遜,放廢視臣事,豈得是常事?但終是正也。"〔賀孫〕

或問:"伊川云:'權即是經。'漢儒云:'反經合道。'其說如何?"曰:"伊川所說權,是說這處合恁地做,便是正理,須是曉得他意。漢儒語亦未十分有病,但他意卻是橫說,一向不合道理,胡做了。"又曰:"'男女授受不親',是常經合恁地。'嫂溺,援之以手',亦是道理合恁地,但不是每常底道理了。譬如冬月衣裘附火,是常理也。忽然天氣做熱,便須衣夾揮扇,然便不是每常底常理了。公羊就宋人執祭仲處,說得權又怪異了。"又曰:"經是已定之權,權是未定之經。"〔義剛〕

吳伯英問:"伊川言'權即是經',何也?"曰:"某常謂不必如此說。孟子分明說:'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權與經豈容無辨!但是伊川見漢儒只管言反經是權,恐後世無忌憚者皆得借權以自飾,因有此論耳。然經畢竟是常,權畢竟是變。"又問:"某欲以'義'字言權,如何?"曰:"義者,宜也。權固是宜,經獨不宜乎?"〔壯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