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辮子

牐牪恍遙早在七十年代他們相遇時就注定了。

牐牳蓋綴湍蓋祝相識相戀於那個意味著苦痛的集中營——醫院,一所座落在洞庭湖畔的醫院。
牐犇蓋資且晃徊閃的女子,有著湖區少女特有的水靈。僅管身患頑疾,也摭掩不住那滿溢的青春與俊俏。那眉眼,那身段,那兩條黑黝黝的大辮子……

牐牳蓋資怯形幕的人,是國家幹部,住院是由單位派人派車送來的。輸液的時候他總是伸出左手,因為右手他要用來寫寫字或者翻翻書什麼的。

牐犓們兩個,住同一間病室,隔著兩個床位。
牐犓們兩個,病歷上都寫著:慢性腎炎。

牐犝嫻撓α四薔洹巴病相憐”。
牐犇蓋紫不蹲著或半躺著輸液,這樣她可以唱唱歌兒,可以讓目光越過中間兩張床看到那邊的父親,也坐著或半躺著。
牐犓不看她,只看書。但他常常會念出聲來,在她不唱歌兒的時候。

牐犚晃緩眯牡囊繳一句“郎才女貌”為他們的故事開了頭。
牐犇蓋椎ゴ康乜燉腫牛父親比家人更無微不至地照顧她。
牐犇蓋壯鱸旱氖焙潁兩個人已經悄悄有了約定。
牐牳蓋壯鱸旱氖焙潁直奔母親的家。挑了一下午的穀子,寫了一晚的毛筆字——嚴格來說,那不叫毛筆字,那是用棉花團醮著墨汁寫的!
牐牼駝庋,外公那不太舒展的眉頭被他的勤快和文化給熨平了。
牐牭降資嵌頌飯碗的,是一個監獄的幹警,姑娘要是跟了他可以不作田地了。
牐牳蓋茲⒘四蓋住
牐犃僥旰竽蓋鬃為監獄一名集體工,他們才真正在一起。來的時候,外婆挑著一擔衣物和蠟制食品,母親手裡抱著他們八個月大的孩子,也就是我。從火車站走了十四里路才到監獄,父親沒能去接,火車到站的時刻是他的上班時間。

牐牶罄矗我聽母親說過,他們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還不到兩年!因為,他對工作實在太投入了。別人不願意出的差,別人不願意乾的活,他全給攬下!他病情惡化的時候正帶著犯人在十幾米深的井下作業。而那時他是政治處的幹事,已被確定為培養和提拔對象了……
牐犝庖蝗ィ他就再也沒回來!

牐犆至糝際,父親死死地拽住母親的辮子咽不下氣,咔嚓一聲,她剪下了一根辮子!將那根一米多長的粗黑的辮子纏繞好放在他的手心……


牐犓說恨父親。恨他早早地拋下她帶著兩個女兒,一個四歲,一個三歲。不斷的苦難和病痛讓信佛的外婆認為是那根辮子在作怪,是他的陰魂不散。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母親似乎也相信了這種論斷,流著眼淚把她和父親的合影全部一張張從中剪開。
牐犅屋的煙霧和燒成灰的黃紙並沒有使母親有絲毫好轉。外婆於是背著母親,帶著年幼的我,把母親珍藏的另一根辮子在父親墳前焚燒,她嘴裡呢喃著:“都給你,都給你了,你放過她吧……”
牐牷褂邢悖有燭,有酒,還有老外婆的眼淚……
牐犇侵制味令眩暈。從此便深刻地記住了,那是母親的氣味。

牐犑年,漫長嗎?對母親來說何等的漫長!
牐牭剿浪也沒有再嫁。苦了、等了十年才和父親再相聚。
牐犓們死於同一種病:慢性腎炎轉尿毒症。始於斯,終於斯!
牐犇翹燁宄浚她走的時候天下著濛濛細雨,她喃喃地說:“來了來了,看到了……轎子呵……”
牐犕餛潘擔這回父親來接她了,用轎子抬著她走的。不不,我說他們是回家了。有父親的地方就是家。
牐犃樘蒙希我跪在地上,在母親身邊,小心地為她梳頭。這是我第一次為母親梳頭。母親的容顏安詳而嫻靜。我仍為她梳當年那樣的兩條辮子,讓她這樣去見父親。我怕弄疼了她,但手下卻暗暗使力,好想,好想讓她疼得皺起眉,睜眼罵我一句:死丫頭……


牐犇欽糯蟠蟮暮詘漬掌上,她倚著他,笑得奼紫嫣紅,胸前垂著兩根黑黝黝的大辮子……這是他們的結婚相,十三歲的我特別選擇了這張相片作為一生供奉的雙親遺相。雖然翻拍放大了,中間仍然有一條曾經被剪開的痕跡。

※本文作者:雨濺梧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