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窗外陽光的縫隙，無意識地將目光送到遠處的田野，我的思緒立即被牽引到爺爺奶奶紅紅綠綠的菜園裡。
在我最初的記憶里，爺爺奶奶家門前是一塊占地很大的菜園。園子裡似乎什麼都有——階梯下昂著腦袋的朝天椒,嫩綠水潤的小青菜，長得彎下腰的韭菜，逐漸變為金黃色的毛豆，遠處還有一塊茂密的玉米地，籬笆的轉角處則是一棵梨樹和一棵杏樹，似乎是爺爺奶奶特意給這塊菜園安排的兩名衛兵。菜園裡常常躲著幾隻悠然乘涼的貓。幼時的我常常以在園中追貓為樂，難免會踩壞幾棵青菜，折斷幾棵韭菜，每每這時，奶奶總皺起眉頭揚起手像是要打我的樣子，我總是見勢不妙撒腿就跑，而此刻的奶奶卻俯下身子輕輕地撫摸受傷的蔬菜們，像是心疼自己的孩子一般。
後來，老屋被拆掉了，曾經熱鬧的菜園也不復存在。兩位老人遷到了鎮上一棟漂亮的小樓房裡，小樓正對著的是鎮裡的中學，姑姑說：“多好的環境啊！”奶奶卻皺起了眉頭：“在哪兒種地是個問題啊。”
那年暑假回家，奶奶拉著我的手說：“今年暑假你可以吃到奶奶種的南瓜咯！走，奶奶帶你看看去！”我們走過學校圍牆的拐角，才發現這兒別有洞天：原來爺爺奶奶沿著學校南圍牆邊種了一溜邊的植物，長長的圍牆上爬滿了碧綠的扁豆和絲瓜藤蔓，紫紅色的扁豆角和淡綠色的絲瓜競相媲美，那些我熟悉的蔬菜也一一映入我的眼帘。
第二天清晨，剛起床的我發現屋子裡空無一人，便下意識地跑到那面圍牆邊，便看到了這兩位彎著腰的老人正背朝著我。奶奶的身邊放著一隻竹編的籃子，她正將雜草一棵棵拔掉丟進籃子裡。爺爺則小心翼翼地挑揀著青菜葉片間的毛毛蟲，整個過程像是一部快拍慢放的電影，舉手投足間像是在懷念古老的農耕生活，而那輕柔的動作是對那些植物們細緻入微的關懷。感覺到我的到來，爺爺轉過頭，對我笑了，好溫馨。
兩年後，因為校園擴建，那面圍牆被推倒了，爺爺奶奶像是失去了生活的重心，不知道該乾什麼了，整天都是無精打采的。可是過了些日子，他們卻又在另一個不知名的角落裡開闢出一小塊菜地來，雖然面積大大地打了折扣，可是爺爺奶奶終是有了一種安慰，看來，他們是離不開菜園的呀！
隨著學習壓力的增加，我回老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了，爺爺奶奶的菜園在我的腦海里也漸行漸遠，直到我讀初三時，爺爺奶奶來照顧我。我真不知道爺爺奶奶是如何放下他們心愛的菜園的，在這兒，離開了那些純天然的蔬菜，他們每天早上都會很早出門去菜市場買菜。
有一天，我去陽台曬太陽，猛地瞥見陽台角落裡的一團綠意，我笑了：爺爺奶奶終於耐不住寂寞，在廢棄的臉盆里栽了一叢綠油油的蔥苗，它們齊刷刷地斜向陽光的方向。此時，在廚房裡燒飯的奶奶對一旁打下手的爺爺說：“老趙爹，去菜園拔兩棵蔥來。”我正納悶，見爺爺緩步走向陽台那盆蔥苗時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叢綠色，也被兩位老人定義為“菜園”！我輕輕地走到奶奶的身後，環抱著奶奶，忽然就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泥土的氣息。
剎那間，我明白了，那些紅紅綠綠之所以生機盎然，是爺爺奶奶對泥土的愛滋養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