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的和聲

我從三尺"書齋"的小窗里望外面的天空,打著簡單的淡藍底色,浮著幾抹輕紗般的雲朵,間或有青鳥啁啾而過。每天都是如此的平和與寧靜,如此的因因相陳,而這特有的小窗風景,卻是定格於我心智的至美畫面。

喜歡在露輕霧薄時讀一首唐詩,在光風霽月里吟一首元曲,在午後清風中賞一篇宋詞。為魯迅的凝重沉鬱而思索,為朱自清的清麗婉約而莫名傷感,而托爾斯泰的博大精深,聶魯達的深邃哲理,都讓我愉悅和清醒。感知古人今賢的情韻和胸臆,不求"黃金屋",不求"顏如玉",不要紅袖添香,不要加官進爵,但求一份寸心熨帖的舒暢和拍案叫絕的豁然。 讀書的最高境界莫過於"書人"合一,與書中人物同呼吸共命運。明代學者李贄自有他的體會:"讀書伊何?會我者多。一與心會,自笑自歌。歌吟不已,繼以呼呵。慟哭呼呵,淚花滂沱。歌匪無因,書中有人。我觀其人,實獲我心。"讀書至此,真是樂哉快哉,不亦可心!和倚窗憑欄的思婦遠客騷人一起傷春悲秋吧,吟"子規月啼小樓西"的詩篇,品味一份悽然的美麗;跨上駿馬,踏破山缺,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在偉人閃光的意志里重新演繹自我;在凡人簡單的生活中尋找執著純粹的生命意識。總之,任思緒信馬由韁,或淺唱低吟,或擊節高歌,在翻動的紙頁和排列的字裡行間流瀉、膨脹,穿越時光的隧道,在宇宙的虛空和靈性的大地間暢通無阻地行走或疾飛。隨意灑脫,好像沒有根底的浮萍,又仿佛是追根溯源,回到心愛的事物中體味動心的感受,復原自己,錘鍊自己,最後忘卻自己。那時,你的柔情易感的心將接觸到一片更為博大的天地。 如果說文學是一種深刻複雜的藝術形式,那么美術則更為豐富與坦率。這位繆斯的寵兒以獨特的魅力被賦予了獨特的生命情致。幾乎每個人都能對美術作品闡述自己的理解,這正是美術的奇妙空靈所在。它以不變的姿態燭照不同人的不同心智與氣質,這卻是舊文人臨深履薄的牢騷幽憤,新詩人艱難晦澀的稀薄情緒所無法關照與企及的。如果你認為拉斐爾的畫過於唯美過於宗教性,你可以看塞尚擺的一桌桌鮮花和紅蘋果,看莫奈朦朧睡眼裡的夕霞里的睡蓮;如果你不能理解梵谷的奔突嫉俗,諱莫如深,請到米勒描繪的如詩的田園風景中來,或看看雷諾筆下掛淚的少女貴婦。小畫中的大世界,靜物的靈性,都通過畫家敏感的筆觸和獨到的運色與鑑賞者達到某種溝通或共識。一次,我走進上海的一座高聳的哥德式大教堂,直插雲霄的尖頂,宏偉的拱門,仰天而視的鐘樓,幽深漫長的走廊,排排紅木座椅,鏤刻精美的天窗在陽光的投射下顯得神秘誘人。在聖潔幽遠的聖詠聲中,我雖不是宗教信徒,也不禁因此莊嚴肅穆而肅然起敬,頓生敬仰崇高之感。我想,這就是藝術的幻妙之處,在於不知不覺中,與你建立了默契。 然而,懂得藝術感覺的學養高深者,在博閱廣覽的同時,在凝心品畫的一刻,往往是有音樂相陪伴的。讀徐志摩、郁達夫,最好有一首舒伯特的小夜曲或蕭邦的鋼琴協奏曲佐餐;高唱《渭城曲》,遠聞《陽關三疊》,在《春江花月夜》的清麗琵琶音中,暢吟"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別有一番滋味與清韻。你是否曾在貝多芬激盪熱烈的浪漫主義情懷中咀嚼梵谷的憤懣乖張?而在火爐邊,伴隨著巴赫充滿哲理底蘊的復調魯本斯為你營造的又是怎樣一種和諧與靜謐? 所以說,藝術是共通的。它在各種形式的補充與完善中不斷進步發展。無論是文學、美術、音樂,藝術生成一種指引,一種明喻,經過信仰的投射,專注的凝視,因此獲得激越與鼓舞。正如一位藝術家所說的:"人類因為有了對美和藝術的信仰與追求而得到靈魂的淨化和思想的升華,從而在平凡的人生中等待更大的犧牲與獲得,期待著審美的人生,也期待著心靈深處與宇宙自然永恆的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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