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紀》光武皇帝紀卷第七

惲客於江夏,郡舉孝廉,為郎,遷上東門候。世祖嘗夜出,還,詔開門人,惲不內。上令從門舉火射帝面,惲對曰:“火明燎遠。”遂距不開。明日,惲諫曰:“昔文王不敢盤游于田,以萬民惟正〔一〕。陛下既遊獵山林,夜以繼晝,其如社稷宗廟何?暴虎馮河〔二〕,可為至戒,小臣所竊憂也。”由是上重之,令授太子詩,常講殿中。後為梁令、長沙太守,崇教化,表異行。

〔一〕 書無逸曰:“文王不敢槃於游田,以萬民惟政之共也。”

〔二〕 見論語述而。疏曰:“空手搏虎為暴虎,無舟渡河為馮河。”以喻有勇無謀,做事莽撞。

上使執金吾陰識護太子家,博士桓榮授太子經。二人者皆專心輔導,勸以德義,太子亦虛納焉。

秋九月壬申,上幸南陽。

冬十二月,越嶲太守任貴反,武威將軍劉尚平之。

二十年(甲辰、四四)
夏六月,徙中山王輔為沛王。
秋,馬援自交址還,位班九卿,賞賜甚厚。援將至京師,故舊迎之。平陵人孟冀,計謀之士也。以援自遠而還,勞而賀之。援曰:“
我望卿有奇也,但復與眾人同語邪?武帝時伏波將軍路博德開七郡,封符離侯,數百戶。今我但平亂郡爾,猥封近縣,且三千戶。國家追錄我和汧隴間功,我自視功薄賞厚。人當功厚賞薄,於後乃長。先生欲何用相濟?”冀曰:“愚不及是。”援曰:“今尚有匈奴、烏桓擾北邊,我欲自請擊匈奴。男兒要欲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矣〔一〕,反臥床上於兒女子手中死邪!”冀曰:“諒為烈士,當如此矣。”會匈奴入右北平,詔以事示援,遂自〔請〕擊北邊〔二〕。

〔一〕 惠棟曰:“史記鄒陽傳云:子胥鴟夷服。服虔云:用馬革作囊以裹屍。”

〔二〕 據范書及袁紀上文補。

十月,上幸東海、沛國。省五原郡,徙其吏民於河東。

十二月,伏波將軍馬援出定襄。上以援勤勞,賜縑千疋援謂黃門竇固、太僕梁松曰:“凡人富貴,當使可復賤也。如公等貴,欲不可賤,居高益堅,願思吾言。”有識聞援言,無不嘆息。

大司馬吳漢薨〔一〕,謚曰忠侯,葬如霍光故事。漢性彊力,每從征伐,上未安,漢不敢息。軍有利鈍,諸將或失其度,漢常自屬吏士,益治兵器。上時令人視之,曰:“吳公方修戰攻具。”上嘗曰:“吳公如此,隱若一敵國矣〔二〕。”及在朝廷,唯公。天下嘗旱,公卿請雨不得,漢乃悉出其僮僕,一時免之。漢又嘗出征,妻子在後,買田安業。漢還,讓妻子曰:“軍師在外〔三〕,吏士不足,何多買田宅乎?”遂盡以分付昆弟、外家。其忠自天性,故能常任〔職〕(禮)〔四〕,以功名終。

〔一〕 范書光武帝紀作五月辛亥薨。

〔二〕 史記遊俠列傳曰:“吳楚反時,條侯為太尉,乘傳車將至河南,得劇孟,喜曰:‘ 吳楚舉大事而不求孟,吾知其無能為已矣。’天下騷動,宰相得之若得一敵國雲。”又李賢曰:“隱,威重之貌,言其威重若敵國。”

〔三〕 “師”原作“帥”,乃避晉諱,今正之。

〔四〕 據東觀記及范書改。

是時上欲以衛尉陰興為大司馬,興叩頭曰:“臣不敢惜身,誠恐虧損聖德。”辭讓至切,上以此聽之。乃以扶樂侯劉隆為驃騎將軍,行大司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