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世通言》第二十四卷 玉堂春落難逢夫


卻說皮氏差人密密傳與趙昂,叫他快來打點。趙昂拿著沈家銀子,與刑房吏一百兩,書手八十兩,掌案的先生五十兩,門子五十兩,兩班皂隸六十兩,禁子每人二十兩,上下打點停當。封了一千兩銀子,放在譚內,當酒送與王知縣;知縣受了。
次日清晨升堂,叫皂隸把皮氏一起提出來。不多時到了,當堂跪下。知縣說:“我夜來一夢,夢見沈洪說:‘我是蘇氏藥死,與那皮氏無乾。’”玉堂春正待分辨,知縣大怒,說:“人是苦蟲,不打不招。”叫皂隸:“與我拎著實打!問他招也不招?他若不招,就活活敲死1玉姐熬刑不過,說:“願招。”知縣說:“放下刑具。”皂隸遞筆與玉姐畫供。知縣說:“皮氏召保在外,玉堂春收監。”皂隸將玉姐手肘腳鐐,帶進南牢。禁子牢頭都得了趙上舍銀子,將玉姐百般凌辱。只等上司詳允之後,就遞罪狀,結果他性命。正是:安排縛虎擒龍計,斷送愁彎位鳳人小且喜有個刑房吏姓劉名志仁,為人正直無私。素知皮氏與趙昂有好,都是王婆說合。數日前撞見王婆在生藥鋪內贖砒霜,說:“要藥老鼠。”劉志仁就有些疑心。今日做出入命來,趙監生使著沈家不疼的銀子來衙門打點,把蘇氏買成死罪,天理何在?躊躇一會:“我下監去看看。那禁子正在那裡逼玉姐要燈油錢,志仁喝退眾人,將溫言寬慰玉姐,問其冤情。玉姐垂淚拜訴來歷。志仁見四傍無人,遂將趙監生與皮氏私情及王婆贖藥始未,細說一遍,分付:你且耐心守困,待後有機會,我指點你去叫冤。日逐飯食,我自供你。”玉姐再三拜謝。禁子見劉志仁做主,也不敢則聲。此話閣過不題。
卻說公子自到真定府為官,舉利除害,吏畏民悅,只是想念玉堂春,無刻不然。一日正在煩惱,家人來報,老奶奶家中送新奶奶來了。公子聽說,接進家校見了新人,口中不言,心內自思:“容貌到也齊整,怎及得玉堂春風趣?”當果擺了合歡宴,吃下合否杯。畢姻之際,猛然想起多嬌:“當初指望白頭相守,誰知你嫁了沈洪,這官浩卻被別人承受了。”雖然陪伴了劉氏夫人,心裡還想著玉姐,因此不快,當夜中了傷寒。又想當初與玉姐別時,發下誓願,各不嫁娶。心下疑惑,合眼就見玉姐在傍。劉夫人遣人到處祈祝,府縣官都來問安,請名醫切脈調治,一月之外,才得痊可。公子在任年余,官聲大著,行取到京。吏部考選天下官員。公子在部點名已畢,回到下處,焚香禱告天地,只願山西為官,好訪問玉堂春訊息。須臾馬上人來報:“王爺點了山西巡按。”公子聽說,兩手加額:“趁我平生之願矣1次日領了敕印辭朝,連夜起馬,往山西省城上任訖。即時發牌,先出巡平陽府。公子到平陽府,坐了察院,觀看文卷。見蘇氏玉堂春問了重刑,心內驚慌:“其中必有蹺蹊。”隨叫書吏過來:“選一個能幹事的,跟著我私行採訪。你眾人在內,不可走漏訊息。”
公子時下換了素中青衣,隨跟書吏,暗暗出了察院。雇了兩個騾子,往洪同縣路上來。這趕腳的小伙,在路上閒問:“二位客官往洪同縣有甚貴幹?”公子說:“我來洪同縣要娶個妾,不知誰會說媒?”小伙說:“你又說娶校俺縣裡一個。財主,因娶了個小,害了性命。”公子問:“怎的害了性命?”小伙說:“這財主叫沈洪,婦人叫做玉堂春。他是京里娶來的。他那大老婆皮氏與那鄰家趙昂私通,怕那漢子回來知道,一服毒藥把沈洪藥死了。這皮氏與趙昂反把玉堂春送到本縣,將銀買囑官府衙門,將玉堂春屈打成招,問了死罪,送在監里。若不是虧了一個外郎,幾時便死了。”公子又問:“那玉堂春如今在監死了?小伙說:“不曾。”公子說:“我要娶個小,你說可投著誰做媒?”小伙說:“我送你往王婆家去罷,他極會說媒。”公子說:“你怎知道他會說媒?”小伙說:“趙昂與皮氏都是他做牽頭。”公子說:“如今下他家裡罷。”小伙竟引到王婆家裡,叫聲:“乾娘,我送個客官在你家來。這客官要娶個小,你可與他說媒。王婆說:“累你,我賺了錢來謝你。”小伙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