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世通言》第二十四卷 玉堂春落難逢夫


卻說廟門外街上,有一個小伙兒叫云:“本京瓜子,一一分一桶。高郵鴨蛋,半分一個。此人是誰?是賣瓜予的金哥,金哥說道:“原來是年景消疏,買賣不濟。
當時本司院有王三叔在時,一時照顧二百錢皿子,轉的來,我父母吃不了。自從三叔口家去了,如今誰買這物?二三日不曾發市,怎么過?我到廟裡歇歇再走。”
金哥進廟裡來,把盤子放在供桌上,跪下磕頭。三官卻認得是金哥,無顏見他,雙手掩面坐於門限們邊。金哥磕了頭起來,也來門限上坐下。三官只道金哥出廟去了,放下手來,卻被金哥認逝,說:“三叔,你怎么在這裡?”三官含羞帶淚,將前事道了一遍。金哥說:“三叔休哭,我請你吃些飯。”三官說::我得了飯/金哥又問:“你這兩日,沒見你三嬸來?”三官說:久不相見了!金哥,我煩你到本司院密密與三嬸說,我如今這等窮,看他怎么說?回來復我。”金哥應允,端起盤,往外就走。三官又說:“你到那裡看風色。他若想我,你便題我在這裡如此;若無真心疼我,你便休話,也來回我。他這人家有錢的另一樣待,無錢的另一樣待,”金哥說:“我知道。”辭了三官,往院裡來,在於樓外邊立著。
說那玉姐手托香腮,將汗中拭淚,聲聲只叫:“王順卿,我的哥哥!你不知在那裡去了?”金哥說:“呀,真箇想三叔哩!咳嗽一聲,玉姐聽見,問:“外邊是誰?”金哥上樓來,說:“是我。我來買瓜子與你老人家磕哩1玉姐眼中掉淚,說:“金哥,縱有羊羔美酒,吃不下,那有心緒磕瓜仁1金哥說:“三嬸,你這兩日怎么淡了?”玉姐不理。金哥又問:“你想三叔,還想誰?你對我說,我與你接去。”玉姐說;“我自三叔去後,朝朝思想,那裡又有誰來?我曾記得一輩古人/金哥說:“是誰?”玉姐說:“昔有個亞仙女,鄭元和為他黃金使盡,去打《蓮花落》。後來收心勤讀詩書,一舉成名。那亞仙風月場中顯大名。我常懷亞仙之心,怎得三叔他像鄭元和方好。”
金哥聽說,口中不語,心內自思:“王三到也與鄭元和相像了,雖不打《蓮花落憊,也在孤者院討飯吃。”金哥乃低低把三嬸叫了一聲,說:“三叔如今在廟中安歇,叫我密密的報與你,濟他些盤費,好上南京/玉姐唬了一驚:“金哥休要哄我。”金哥說:“三嬸,你不信,跟我到廟中看看去/玉姐說:“這裡到廟中有多少遠?”金哥說:“這裡到廟中有三里地。”玉姐說:“怎么敢去?”又問:“三叔還有甚話?”金哥說:“只是少銀子錢使用,並沒甚話。”玉姐說:“你去對三叔說:“十五日在廟裡等我。’”金哥去廟裡回復三官,就送三官到王匠家中:“倘若他家不留你,就到我家裡去。”幸得王匠回家,又留住了公子不題。
卻說老鴇又問:“三姐,你這兩日不吃飯,還是想著王三哩!你想他,他不想你,我兒好痴!我與你尋個比王三強的,你也新鮮些。”玉姐說:“娘,我心裡一件事不得停當。”鴇子說:“你有甚么事?”玉姐說:“我當初要王三的銀子,黑夜與他說話,指著城隍爺爺說誓。。如今等我還了願,就接別人。”老鴇問:“幾時去還願?”玉姐道:“十五日去罷1老鴇甚喜。預先備下香燭紙馬。
等到十五日,天未明,就叫丫頭起來:“你與姐姐燒下水洗臉。”玉姐也懷心,起來梳洗,收拾私房銀兩,並釵釧首飾之類,叫丫頭拿著紙馬,逕往城隍廟裡去。進的廟來,天還未明,不見三官在那裡。那曉得三官卻躲耷東廊下相等。
先已看見玉姐,咳嗽一聲。玉姐就知,叫丫頭燒了紙馬:“你先去,我兩邊看看十帝閻君。”玉姐叫了”廠頭轉身,徑來東廊下尋三官。三官見了玉姐,羞面通紅。玉姐叫聲:“哥哥王順卿,怎么這等模樣?”兩下抱頭而哭。玉姐將所帶有二百兩銀子東西,付與三官,叫他置辦衣帽買騾子,再到院裡來:“你只說是從南京才到,休負奴言。”二人含淚各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