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世通言》第二十四卷 玉堂春落難逢夫


公子夜間與王婆攀話,見他能言快語,是個積年的馬泊六了。到天明,又到趙監生前後門看了一遍,與沈洪家緊壁相通,可知做事方便。回來吃了早飯,還了王婆店錢,說:“我不曾帶得財禮,到省下回來,再作商議。”公子出的門來,雇了騾子,星夜回到省城,到晚進了察院,不題。
次早,星火發牌,按臨洪同縣。各官參見過,分付就要審錄。王知縣回縣,叫刑房吏書即將文卷審冊,連夜開寫停當,明日送審不題。卻說劉志仁與玉姐寫了一張冤狀,暗藏在身。
到次日清晨,王知縣坐在監門首,把應解犯人點將出來。玉姐披枷帶鎖,眼淚紛紛,隨解子到了察院門首,伺候開門。巡捕官廁風已畢,解審牌出。公子先喚蘇氏一起。玉姐口稱冤枉,探懷中訴狀呈上。公子抬頭見玉姐這般模樣,心中悽慘,叫聽事官接上狀來。公子看了一遍,問說:你從小嫁沈洪,可還接了幾年客?”玉姐說:“爺爺!我從小接著一個公子,他是南京禮部尚書三舍人。”公子怕他說出醜處,喝聲:“住了!我今只問你謀殺人命事,不消多講。”玉姐說:“爺爺!若殺人的事,只問皮氏便知。”公子叫皮氏問了一遍。玉姐又說了一遍。公子分付劉推官道:“聞知你公正廉能,不肯玩法徇私。我來到任,尚未出巡,先到洪同縣訪得這皮氏藥死親夫,累蘇氏受屈。你與我把這事情用心問斷。”說罷,公子退堂。
劉推官回衙,升堂,就叫:“蘇氏,你謀殺親夫,是何意故?”王姐說:“冤屈!
分明是皮氏串通王婆,和趙監生合計毒死男子。縣官要錢,逼勒成招,今日小婦擠死訴冤,望青天爺爺做主。”劉爺叫皂隸把皮氏采上來,間:“你與趙昂好情可真么?”皮氏抵賴沒有。劉爺即時拿趙昂和王婆到來面對。用了一番刑法,都不肯招。劉爺又叫小段名:“你送面與家主吃,必然知情1喝教夾起。小段名說:“爺爺,我說罷!那日的面,是俺娘親手盛起,叫小婦人送與爹爹吃。小婦人送到西廳,爹叫新娘同吃。新娘關著門,不肯起身,回道:“‘不要吃’俺爹自家吃了,即時口鼻流血死了。”劉爺又問趙昂姦情,小段名也說了。趙昂說:“這是蘇氏買來的硬證。”劉爺沉吟了一會,把皮氏這一起分頭送監,叫一書吏過來:“這起潑皮奴才,苦不肯招。我如今要用一計,用一個大櫃,放在丹揮內,鑿幾個孔兒。
你執紙筆暗藏在內,不要走漏訊息。我再提來問他,不招,即把他們鎖在櫃左櫃右,看他有甚么說話,你與我用心寫來。劉爺分付已畢,書吏即辦一大櫃,放在丹埠,藏身於內。
劉爺又叫皂隸把皮氏一起提來再審,又問:’招也不招?”趙昂、皮氏、王婆三人齊聲哀告,說:“就打死小的那裡招?”劉爺大怒,分付:“你眾人各自去吃飯來,把這起奴才著實拷問。把他放在丹揮里,連小段名四人鎖於四處,不許他交頭搔耳。”皂隸把這四人鋇在櫃的四角。眾人盡散。
卻說皮氏抬起頭來,四顧無人,便罵:“小段名!小奴才!你如何亂講?今日再亂講時,到家中活敲殺你。”小段名說:“不是夾得疼,我也不說。”王婆便叫:“皮大姐,我也受這刑杖不過,等劉爺出來,說了罷。”趙昂說:“好娘,我那些虧著你!倘捱出官司去,我百般孝順你,即把你做親母。”王婆說:“我再不聽你哄我。叫我圓成了,認我做親娘;許我兩石麥,還欠八升;許我一石米,都下了糠批;段衣兩套,止與我一條藍布裙;許我好房子,不曾得住,你幹的事,沒天理,教我只管與你熬刑受苦1皮氏說:“老娘,這遭出去,不敢忘你恩。捱過今日不招,便沒事了。”櫃裡書吏把他說的話盡記了,寫在紙上。
劉爺升堂,先叫打開柜子。書吏跑將出來,眾人都唬軟了。劉爺看了書吏所錄口詞,再要拷問,三人都不打自招。趙昂從頭依直寫得明白。各各畫供已完,遞至公案。劉爺看了一遍,間蘇氏:“你可從幼為娼,還是良家出身?”蘇氏將蘇淮買良為賤,先遇王尚書公於,揮金三萬;後被老鴇一秤金趕逐,將奴賺賣與沈洪為妾,一路未曾同睡,備細說了。劉推官情知王公子就是本院、提筆定罪:皮氏凌遲處死,趙昂斬罪非輕。王婆贖藥是通情,杖貴段名示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