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卷一百一十七　司馬相如列傳第五十七

告巴蜀太守：蠻夷自擅不討之日久矣，時侵犯邊境，勞士大夫。陛下即位，存撫天下，輯安中國。然後興師出兵，北征匈奴，單于怖駭，交臂受事，詘膝請和。康居西域，重譯請朝，稽首來享。移師東指，閩越相誅。右吊番禺，太子入朝。【索隱】：文穎曰：“番禺，南海郡理也。吊，至也。東伐閩越，後至番禺，故言右至也。”案：姚氏吊讀如字。小顏雲“兩國相伐，漢發兵救之，令吊番禺，故遣太子入朝，吊非至也”。南夷之君，西僰之長，常效貢職，不敢怠墮，延頸舉踵，喁喁然【正義】：喁，五恭反，口向上也。皆爭歸義，欲為臣妾，道里遼遠，山川阻深，不能自致。夫不順者已誅，而為善者未賞，故遣中郎將往賓之，【索隱】：賈逵云：“賓，伏也。”發巴蜀士民各五百人，以奉幣帛，衛使者不然，靡有兵革之事，戰鬥之患。今聞其乃發軍興制，【索隱】：張揖曰：“發三軍之眾也。興制，謂起軍法制也。”案：唐蒙為使，而用軍興法制也。
驚懼子弟，憂患長老，郡又擅為轉粟運輸，皆非陛下之意也。當行者或亡逃自賊殺，亦非人臣之節也。
夫邊郡之士，聞烽舉燧燔，【集解】：漢書音義曰：“烽如覆米鸂，縣著桔槔頭，有寇則舉之。燧，積薪，有寇則燔然之。”【索隱】：輈燧。韋昭曰：“輈，束草置之長木之端，如挈皋，見敵則燒舉之。燧者，積薪，有難則焚之。輈主晝，燧主夜。”字林云：“鸂，漉米籔也，音一六反。”又纂要云：“鸂，淅箕也。”此注是孟康說。皆攝弓【索隱】：上音奴頰反。而馳，荷兵而走，流汗相屬，唯恐居後，觸白刃，冒流矢，義不反顧，計不鏇踵，人懷怒心，如報私讎。彼豈樂死惡生，非編列之民，而與巴蜀異主哉？計深慮遠，急國家之難，而樂盡人臣之道也。故有剖符之封，析珪【索隱】：如淳曰：“析，中分也。白藏天子，青在諸侯也。”而爵，位為通侯，居列東第，【索隱】：列甲第在帝城東，故云東第也。終則遺顯號於後世，傳土地於子孫，行事甚忠敬，居位甚安佚，名聲施於無窮，功烈著而不滅。是以賢人君子，肝腦塗中原，膏液潤野草而不辭也。今奉幣役至南夷，即自賊殺，或亡逃抵誅，身死無名，謚為至愚，恥及父母，為天下笑。人之度量相越，豈不遠哉！然此非獨行者之罪也，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謹也；寡廉鮮恥，而俗不長厚也。其被刑戮，不亦宜乎！
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悼不肖愚民之如此，故遣信使曉喻百姓以發卒之事，因數之以不忠死亡之罪，讓三老孝弟以不教誨之過。方今田時，重煩百姓，索隱重猶難也。已親見近縣，恐遠所谿谷山澤之民不遍聞，檄到，亟下縣道，集解漢書百官表曰：“縣有蠻夷曰道。”【索隱】：亟音紀力反。亟，急也。使鹹知陛下之意，唯毋忽也。
相如還報。唐蒙已略通夜郎，因通西南夷道，發巴、蜀、廣漢卒，作者數萬人。治道二歲，道不成，士卒多物故，費以巨萬計。【索隱】：案：巨萬猶萬萬也。案：數有大小二法。張揖曰“算法萬萬為億”，是大數也。鬻子曰“十萬為億”，是小數也。蜀民及漢用事者【索隱】：案：謂公孫弘也。多言其不便。是時邛筰之君長【索隱】：邛笮之君長。文穎曰：“邛者，今為邛都縣；笮者，今為定笮縣：皆屬越巂郡。”聞南夷與漢通，得賞賜多，多欲原為內臣妾，請吏，比南夷。【索隱】：謂請置漢吏，與南夷為比例也。天子問相如，相如曰：“邛、筰、厓、駹者近蜀，道亦易通，秦時嘗通為郡縣，至漢興而罷。今誠復通，為置郡縣，愈於南夷。”【索隱】：張揖曰：“愈，差也。”又云：“愈猶勝也。”晉灼曰：“南夷謂犍為、牂柯也。西夷謂越巂、益州。”天子以為然，乃拜相如為中郎將，【索隱】：張揖曰：“秩四百石，五歲遷補大縣令。”建節往使。副使王然於、壺充國、【索隱】：案：漢書公卿表太初元年為鴻臚卿也。呂越人馳四乘之傳，因巴蜀吏幣物以賂西夷。至蜀，蜀太守以下郊迎，縣令負弩矢先驅，【索隱】：案：亭吏二人，弩矢合是亭長負之；令縣令自負矢，則亭長當負弩也。且負弩亦守宰無定，或隨輕重耳。案：霍去病出擊匈奴，河東太守郊迎負弩。又魏公子救趙擊秦，秦軍解去，平原君負麑矢迎公子於界上。蜀人以為寵。【索隱】：蜀以為寵。華陽國志云：“蜀大城北十里有升仙橋，有送客觀也。相如初入長安，題其門雲‘不乘赤車駟馬，不過汝下’也。”於是卓王孫、臨邛諸公皆因門下獻牛酒以交驩。卓王孫喟然而嘆，自以得使女尚司馬長卿晚，【索隱】：小顏云：“尚猶配也。”本或作“當”也。而厚分與其女財，與男等同。司馬長卿便略定西夷，邛、筰、厓、駹、斯榆【索隱】：斯，鄭氏音曳。張揖雲“斯俞，國也”。案：今斯讀如字，益郡耆舊傳謂之“斯臾”。華陽國志邛都縣有四部，斯臾一也。之君皆請為內臣。除邊關，關益斥，【索隱】：張揖曰：“斥，廣也。”西至沬、若水，索隱張揖曰：“沬水出蜀廣平徼外，與青衣水合也。若水出旄牛徼外，至僰道入江。”華陽國志漢嘉縣有沬水。音妹，又音末。南至牂柯為徼，【索隱】：張揖曰：“徼，塞也。以木柵水為蠻夷界。”通零關道，【集解】：徐廣曰：“越巂有零關縣。”橋孫水【集解】：韋昭曰：“為孫水作橋。”以通邛都。【索隱】：橋孫水通笮。韋昭曰：“為孫水作橋也。”案：華陽國志雲“相如卒開僰道通南夷，置越巂郡。韓說開益州，唐蒙開牂柯，斬筰王首，置牂柯郡”也。還報天子，天子大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