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卷八十六 刺客列傳第二十六

曹沫者,魯人也,【索隱】:沫音亡葛反。左傳、穀梁並作“曹劌”,然則沫宜音劌,沫劌聲相近而字異耳。此作“曹沫”,事約公羊為說,然彼無其名,直雲“曹子”而已。且左傳魯莊十年,戰於長勺,用曹劌謀敗齊,而無劫桓公之事。十三年盟於柯,公羊始論曹子。穀梁此年惟雲“曹劌之盟,信齊侯也”,又記不具行事之時。以勇力事魯莊公。莊公好力。曹沫為魯將,與齊戰,三敗北。魯莊公懼,乃獻遂邑之地以和。【索隱】:左傳“齊人滅遂”,杜預雲“遂國在濟北蛇丘縣東北也”。【正義】:故城在兗州龔丘縣西北七十六里也。猶復以為將。
齊桓公許與魯會於柯而盟。【索隱】:杜預云:“濟北東阿,齊之柯邑,猶祝柯今為祝阿也。”桓公與莊公既盟於壇上,曹沫執匕首劫齊桓公,【索隱】:匕音比。劉氏雲“短劍也”。鹽鐵論以為長尺八寸,其頭類匕,故云“匕首”也。桓公左右莫敢動,而問曰:“子將何欲?”【索隱】:公羊傳曰:“管子進曰:‘君何求?’”何休注云:“桓公卒不能應,管仲進為言之也。”曹沫曰:“齊強魯弱,而大國侵魯亦甚矣。今魯城壞即壓齊境,【索隱】:齊魯鄰接,今齊數侵魯,魯之城壞,即壓近齊之境也。君其圖之。”桓公乃許盡歸魯之侵地。既已言,曹沫投其匕首,下壇,北面就群臣之位,顏色不變,辭令如故。桓公怒,欲倍其約。【索隱】:倍音佩也。管仲曰:“不可。夫貪小利以自快,棄信於諸侯,失天下之援,不如與之。”於是桓公乃遂割魯侵地,曹沫三戰所亡地盡復予魯。
其後百六十有七年而吳有專諸之事。【索隱】:“專”字亦作“剸”,音同。左傳作“鱄設諸”。
專諸者,吳堂邑人也。【索隱】:地理志臨淮有堂邑縣。伍子胥之亡楚而如吳也,知專諸之能。伍子胥既見吳王僚,說以伐楚之利。吳公子光曰:“彼伍員父兄皆死於楚而員言伐楚,欲自為報私讎也,非能為吳。”吳王乃止。伍子胥知公子光之欲殺吳王僚,乃曰:“彼光將有內志,未可說以外事。”【索隱】:言其將有內難弒君之志,且對外事生文。吳世家曰“知光有他志”。乃進專諸於公子光。
光之父曰吳王諸樊。諸樊弟三人:次曰餘祭,【索隱】:祭音側界反。次曰夷眛,【索隱】:亡葛反。公羊作“餘末”。次曰季子札。諸樊知季子札賢而不立太子,以次傳三弟,欲卒致國於季子札。諸樊既死,傳餘祭。餘祭死,傳夷眛。夷眛死,當傳季子札;季子札逃不肯立,吳人乃立夷眛之子僚為王。公子光曰:“使以兄弟次邪,季子當立;必以子乎,則光真適嗣,當立。”故嘗陰養謀臣以求立。
光既得專諸,善客待之。九年而楚平王死。【索隱】:春秋昭二十六年“楚子居卒”是也。吳世家雲“十二年”,此雲“九年”,並誤。據表乃左傳合在僚之十一年也。春,吳王僚欲因楚喪,使其二弟公子蓋餘、屬庸【索隱】:屬音燭。二子,僚之弟也。左傳作掩餘、屬庸。掩蓋義同,屬燭字相亂耳。將兵圍楚之灊;索隱事在魯昭二十七年。地理志廬江有灊縣,天柱山在南。音潛。杜預左傳注云“灊,楚邑,在廬江六縣西南也”。【正義】:灊故城在壽州霍山縣東二百步。使延陵季子於晉,以觀諸侯之變。楚發兵絕吳將蓋餘、屬庸路,吳兵不得還。於是公子光謂專諸曰:“此時不可失,不求何獲!且光真王嗣,當立,季子雖來,不吾廢也。”專諸曰:“王僚可殺也。母老子弱,而兩弟將兵伐楚,楚絕其後。方今吳外困於楚,而內空無骨鯁之臣,是無如我何。”【索隱】:左傳直雲“王可殺也,母老子弱,是無若我何”。則是專設諸度僚可殺,言其少援救,故云“無柰我何”。太史公采其意,且據上文,因復加以兩弟將兵外困之辭。而服虔、杜預見左氏下文雲“我爾身也”,“以其子為卿”,遂彊解“是無如我何”猶言“我無若是,謂專諸欲以老弱託光”,義非允愜。王肅之說,亦依史記也。公子光頓首曰:“光之身,子之身也。”
四月丙子,【索隱】:注僚之十二年夏也,吳系家以為十三年,非也。左氏經傳唯言“夏四月”,公羊、穀梁無傳,經更與左氏、吳系家同。此傳稱“丙子”,當有所據,不知出何書。光伏甲士【索隱】:左傳曰“伏甲”,謂甲士也。下文雲“出其伏甲以攻王”。於窟室中,【集解】:徐廣曰:“窟,一作‘空’。”而具酒請王僚。王僚使兵陳自宮至光之家,門戶階陛左右,皆王僚之親戚也。夾立侍,皆持長鈹。【集解】:音披。【索隱】:音披,兵器也。劉逵吳都賦注“鈹,兩刃小刀”。酒既酣,公子光詳為【索隱】:上音陽,下如字。左傳曰“光偽足疾”,此雲“詳”,詳即偽也。或讀此“為”字音偽,非也。豈詳偽重言耶?足疾,入窟室中,使專諸置匕首魚炙之腹中【集解】:徐廣曰:“炙,一作‘砲’。”【正義】:炙,者夜反。而進之。既至王前,專諸擘魚,因以匕首刺【索隱】:刺音七賜反。王僚,王僚立死。左右亦殺專諸,王人擾亂。公子光出其伏甲以攻王僚之徒,盡滅之,遂自立為王,是為闔閭。闔閭乃封專諸之子以為上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