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卷八十四　屈原賈生列傳第二十四

單閼之歲兮，【集解】：徐廣曰：“歲在卯曰單閼。文帝六年歲在丁卯。”【索隱】：爾雅雲“歲在卯曰單閼”。李巡雲“單閼，起也，陽氣推萬物而起，故曰單閼”。孫炎本作“蟬焉”。蟬猶伸也。【正義】：閼，烏葛反。四月孟夏，庚子日施兮，服集予舍，【集解】：徐廣曰：“施，一作‘斜’。”【索隱】：施音移。施猶西斜也。漢書作“斜”也。止於坐隅，貌甚間暇。異物來集兮，私怪其故，發書占之兮，筴言其度。【索隱】：漢書作“讖”。案：說文雲“讖，驗言也”。今此“筴”蓋雜筴辭云然。【正義】：發策數之書，占其度驗。曰“野鳥入處兮，主人將去”。請問於服兮：【索隱】：於，於也。漢書本有作“子服”者，小顏雲“子，加美辭也”。“予去何之？吉乎告我，凶言其菑。【正義】：音災。淹數之度兮，語予其期。”【集解】：徐廣曰：“數，速也。”服乃嘆息，舉首奮翼，口不能言，請對以意。【索隱】：協音臆也。【正義】：協韻音憶。
萬物變化兮，固無休息。斡流而遷兮，【索隱】：斡音烏活反。斡，轉也。或推而還。形氣轉續兮，變化而嬗。【集解】：服虔曰：“嬗音如蟬，謂變蛻也。”或曰蟬蔓相連也。【索隱】：韋昭云：“而，如也。如蟬之蛻化也。”蘇林云：“嬗音蟬，謂其相傳與也。”沕穆無窮兮，【索隱】：漢書“無窮”作“無間”。沕音密，又音昧。沕穆，深微之貌。以言其理深微，不可盡言也。【正義】：氵勿音勿。胡可勝言！禍兮福所倚，【正義】：於犧反，依也。福兮禍所伏；【索隱】：此老子之言。然“禍”字古作“蕁薄０福閡姓擼立身也。伏，下身也。以言禍福遞來，猶如倚伏也。憂喜聚門兮，吉凶同域。【正義】：言禍福相因，吉凶不定。彼吳彊大兮，夫差以敗；越棲會稽兮，句踐霸世。斯游遂成兮，卒被五刑；【集解】：韋昭曰：“斯，李斯也。”傅說胥靡兮，【集解】：徐廣曰：“腐刑也。”【索隱】：徐廣云：“胥靡，腐刑也。”晉灼云：“胥，相也。靡，隨也。古者相隨坐輕刑之名。”墨子云“傅說衣褐帶索，傭築於傅岩”。傅岩在河東太陽縣。又夏靖書雲“猗氏六十里黃河西岸吳阪下，便得隱穴，是說所潛身處也”。乃相武丁。夫禍之與福兮，何異糾纆。【集解】：應劭曰：“福禍相為表里，如糾纆繩索相附會也。”瓚曰：“糾，絞也。纆，索也。”【索隱】：韋昭云：“纆，徽也。”又通俗文云：“合繩曰糾。”字林云：“纆三合繩也，音墨。”糾音九。命不可說兮，孰知其極？水激則旱兮，矢激則遠。【索隱】：此乃淮南子及鶡冠子文也。彼作“水激則悍”。而呂氏春秋作“疾”，以言水激疾則去疾，不能浸潤；矢激疾則去遠也。說文“旱”與“悍”同音，以言水矢流飛，本以無礙為通利，今遇物觸之，則激怒，更勁疾而遠悍，猶人或因禍致福，倚伏無常也。萬物回薄兮，振盪相轉。雲蒸雨降兮，錯繆相紛。大專槃物兮，【集解】：漢書“專”字作“鈞”。如淳曰：“陶者作器於鈞上，此以造化為大鈞。”【索隱】：漢書雲“大鈞播物”，此“專”讀曰“鈞”。槃猶轉也，與播義同。如淳云：“陶者作器於鈞上，以造化為大鈞也。”虞喜志林云：“大鈞造化之神，鈞陶萬物，品授群形者也。”案：上鄒陽傳注云“陶家名模下圓轉者為鈞，言其能制器大小，以比之於天”。坱軋無垠。【集解】：應劭曰：“其氣坱軋，非有限齊也。”坱音若。央軋音若乙。【索隱】：坱圠無垠，應劭云：“其氣坱圠，非有限齊也。”案：無垠謂無有際畔也。說文雲“垠，圻也”。郭璞注方言云“坱圠者，不測也”。王逸注楚詞雲“坱圠，雲霧氣昧也”。【正義】：坱，烏郎反。軋，於點反。天不可與慮兮，【索隱】：與音預也。道不可與謀。遲數有命兮，惡識其時？
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索隱】：此莊子文。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索隱】：既以陶冶喻造化，故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也。合散訊息兮，安有常則；【索隱】：莊子云：“人之生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千變萬化兮，未始有極。【索隱】：莊子云：“人之形千變萬化，未始有極。”忽然為人兮，何足控摶；【集解】：如淳曰：“控，引也。控摶，玩弄愛生之意也。”【索隱】：按：控，引也。摶音徒端反。控摶謂引持而自玩弄，貴生之意也。又本作“控揣”。揣音初委反，又音丁果反。揣者，量也。故晉灼雲“或然為人，言此生甚輕耳，何足引物量度己年命之長短而愛惜乎”！化為異物兮，【索隱】：謂死而形化為鬼，是為異物也。又何足患！【索隱】：協音環。小知自私兮，賤彼貴我；【索隱】：莊子云“以物觀之，自貴而相賤”是也。通人大觀兮，物無不可。【索隱】：莊子云“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無物不然，無物不可”也。貪夫徇財兮，烈士徇名；【集解】：應劭曰：“徇，營也。”瓚曰：“以身從物曰徇。”【索隱】：此語亦出莊子。臣瓚雲“亡身從物謂之殉”也。夸者死權兮，【集解】：應劭曰：“夸，毗也。好營死於權利。”瓚曰：“夸，泰也。莊子曰‘權勢不尤，則夸者不悲’也。”【索隱】：言好誇毗者死於權利，是言貪權勢以自矜誇者，至死不休也。按：犍為舍人注爾雅雲“誇毗，卑身屈己也”。曹大家雲“體柔人之誇毗也”。尤，甚也。言勢不甚用，則誇毗者可悲也。品庶馮生。【集解】：孟康曰：“馮，貪也。”【索隱】：漢書作“每生”，音謀在反。孟康雲“每者，貪也”。服虔雲“每，念生也”。鄒誕本亦作“每”，言唯念生而已。今此作“馮”，馮亦持念之意也。然案方言“每”字合從手旁，每音莫改反也。正義馮音憑。述迫之徒兮，或趨西東；集解孟康曰：“怵，為利所誘怵也。迫，迫貧賤，東西趨利也。”【索隱】：漢書亦有作“私東”。應劭云：“仕諸侯為私。時天子居長安，諸王悉在關東，群小怵然，內迫私家，樂仕諸侯，故云‘怵迫私東’也。”李奇曰：‘私’多作‘西’者，言東西趨利也。”怵音黜。又言怵者，誘也。大人不曲兮，【索隱】：張機云：“德無不包，靈府弘曠，故名‘大人’也。”億變齊同。拘士系俗兮，羖如囚拘；【集解】：徐廣曰：“羖音華板反，又音脘。”【索隱】：羖音和板反。說文雲“羖，大木柵也”。漢書作“羑”，音去隕反。至人遺物兮，獨與道俱。【索隱】：莊子云：“古之至人先存諸己，後存諸人。”張機云：“體盡於聖，德美之極，謂之至人。”眾人或或兮，好惡積意；【集解】：李奇曰：“或或，東西也。所好所惡，積之萬億也。”瓚曰：“言眾懷抱好惡，積之心意。”【正義】：按：意，合韻音憶。真人淡漠兮，獨與道息。【索隱】：莊子云：“古之真人，不知悅生，不知惡死，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呂氏春秋曰：“精氣日新，邪氣盡去，反其天年，謂之真人也。”釋知遺形兮，超然自喪；【集解】：服虔曰：“絕聖棄知而忘其身也。”【索隱】：按：釋智謂絕聖棄智也。遺形者，“形故可使如槁木”是也。自喪者，謂“心若死灰”也。莊周雲“今者吾喪我，汝知之乎”？寥廓忽荒兮，與道翱翔。乘流則逝兮，得坻則止；【集解】：徐廣曰：“坻，一作‘坎’。”駰案：張晏曰“坻，水中小洲也”。【索隱】：漢書“坻”作“坎”。按：周易坎“九二，有險”，言君子見險則止。縱軀委命兮，不私與己。其生若浮兮，其死若休；【索隱】：莊子云“勞我以生，休我以死”也。澹乎若深淵之靜，氾乎若不系之舟。【索隱】：出莊子也。不以生故自寶兮，【索隱】：鄧展云：“自寶，自貴也。”養空而浮；【集解】：漢書音義曰：“如舟之空也。”【索隱】：言體道之人，但養空性而心若浮舟也。德人無累兮，【索隱】：按：德人謂上德之人，心中無物累，是得道之士也。知命不憂。細故x粦兮，何足以疑！【集解】：韋昭曰：“x音士介反。”【索隱】：粦音介。漢書作“介”。張楫云：“遰介，鯁刺也。以言細微事故不足遰介我心，故云‘何足以疑’也。”【正義】：x，忍邁反。粦，加邁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