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一百八 朱子五



天下人,不成盡廢之,使不得從政。只當講學,庶得人漸有好者,庶有可以為天下之理。〔方〕

今日人材須是得個有見識,又有度量人,便容受得今日人材,將來截長補短使。〔升卿〕

後世只是無個人樣!〔德明〕

汎言人才,曰:"今人只是兩種:謹密者多退避,俊快者多粗疏。"〔道夫〕

世間有才底人,若能損那有餘,勉其不足時節,卻做得事;卻出來擔當得事,與那小廉曲謹底不同。

貪汙者必以廉介者為不是,趨競者必以恬退者為不是。由此類推之,常人莫不皆然。〔人傑〕

今人材舉業浸纖弱尖巧,恐是風氣漸薄使然,好人或出於荒山中。〔方〕

賀孫問先生出處,因云:"氣數衰削。區區愚見,以為稍稍為善正直之人,多就摧折困頓,似皆佞諛得志之時。"曰:"亦不可一向如此說,只是無人。一人出來,須得許多人大家合力做。若是做不得,方可歸之天,方可喚做氣數。今若有兩三人要做,其他都不管他,直教那兩三人摧折了便休。"〔賀孫〕

有言:"世界無人管,久將脫去。凡事未到手,則姑晦之;俟到手,然後為。"有詰之者曰:"若不幸未及為而死,吾志不白,則如之何?"曰:"此亦不柰何,吾輩蓋是折本做也。"先生曰:"如此,則是一部孟子無一句可用也!嘗愛孟子答淳于髡之言曰:'嫂溺援之以手,天下溺援之以道。子欲手援天下乎?'吾人所以救世者,以其有道也。既自放倒矣,天下豈一手可援哉!臂其說,緣飾得來不好。安得似陸子靜堂堂自在,說成一個物事乎!"〔方子〕

直卿云:"嘗與先生言,如今有一等才能了事底人,若不識義理,終是難保。先生不以為然。以為若如此說,卻只是自家這下人使得;不是自家這下人,都不是人才!"〔賀孫〕

"荀彧嘆無智謀之士,看今來把誰做智謀之士?"伯謨云:"今時所推,只永嘉人;江西人又粗,福建又無甚人。"先生不應,因云:"南軒見義必為,他便是沒安排周遮,要做便做。人說道他勇,便是勇,這便是不可及!"嘆息數聲。〔賀孫〕

浙中人大率以不生事撫循為知體。先生謂:"便是'枉尺直尋'。如此風俗議論至十年,國家事都無人作矣!常人以便文,小人以容奸,如此風大害事。"〔揚〕

今世士大夫惟以苟且逐鏇挨去為事,挨得過時且過。上下相咻以勿生事,不要十分分明理會事,且恁鶻突。才理會得分明,便做官不得。有人少負能聲,及少經挫抑,卻悔其太惺惺了了;一切刓方為圓,且恁隨俗苟且,自道是年高見識長進。當官者,大小上下,以不見吏民,不治事為得策,曲直在前,只不理會,庶幾民自不來,以此為止訟之道。民有冤抑,無處伸訴,只得忍遏。便有訟者,半年周歲不見訊息,不得了決,民亦只得休和,居官者遂以為無訟之可聽。風俗如此,可畏!可畏!〔僩〕

今日人才之壞,皆由於詆排道學。治道必本於正心、修身,實見得恁地,然後從這裡做出。如今士大夫,但說據我逐時恁地做,也做得事業;說道學,說正心、修身,都是閒說話,我自不消得用此。若是一人叉手並腳,便道是矯激,便道是邀名,便道是做崖岸。須是如市井底人拖泥帶水,方始是通儒實才!〔賀孫〕

器遠問:"文中子:'安我者,所以寧天下也;存我者,所以厚蒼生也。'看聖人恁地維持紀綱,卻與有是非無利害之說有不相似者。"曰:"只為人把利害之心去看聖人。若聖人為治,終不成埽盪紀綱,使天下自恁地頹壞廢弛,方喚做公天下之心!聖人只見得道理合恁地做。今有天下在這裡,須著去保守,須著有許多維持紀綱,這是決定著如此,不如此便不得,這只是個睹是。"又問:"若如此說,則陳丈就事物上理會,也是合如此。"曰:"雖是合如此,只是無自家身己做本領,便不得。"又問:"事求可,功求成,亦是當如此?"曰:"只要去求可求成,便不是。聖人做事,那曾不要可,不要成!只是先從這裡理會去,卻不曾恁地計較成敗利害。如公所說,只是要去理會許多汩董了,方牽入這心來,卻不曾有從這裡流出在事物上底意思。"〔賀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