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一百二十六 釋氏



佛書中說"六根"、"六塵"、"六識"、"四大"、"十二緣生"之類,皆極精巧。故前輩學佛者,謂此孔子所不及。今學者且須截斷。必欲窮究其說,恐不能得身己出來。方子錄止此。他底四大,即吾儒所謂魂魄聚散。十二緣生在華嚴合論第十三御卷。佛說本言盡去世間萬事。其後黠者出,卻言"實證理地,不染一塵;萬事門中,不捨一法"。〔可學〕

華嚴合論精密。〔閎祖〕

華嚴合論,其言極鄙陋無稽。不知陳了翁一生理會這個,是有甚么好處,也不會厭。可惜極好底秀才,只恁地被它引去了!又曰:"其言旁引廣諭,說神說鬼,只是一個天地萬物皆具此理而已。經中本說得簡徑白直,卻被註解得越沒收煞。"或問金剛經大意。曰:"他大意只在須菩提問'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兩句上。故說不應住法生心,不應色色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此是答'云何住'。又說'若胎生,若卵生,若濕生,若化生,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此是答'云何降伏其心'。彼所謂'降伏'者,非謂欲遏伏此心,謂盡降收世間眾生之心入它無餘涅槃中滅度,都教你無心了方是,只是一個'無'字。自此以後,只管纏去,只是這兩句。如這桌子,則雲若此桌子,非名桌子,是名桌子。'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離一切相,即名佛;皆是此意。要之,只是說個'無'。"〔僩〕

問:"龜山集中所答了翁書,論華嚴大旨。不知了翁諸人何為好之之篤?"曰:"只是見不透,故覺得那個好。以今觀之,也是好,也是動得人。"道夫曰:"只為他大本不立,故偏了。"先生默然良久,曰:"真所謂'詖、淫、邪、遁'。蓋詖者,是它合下見得偏。儒者之道大中至正,四面均平。釋氏只見一邊,於那處都蔽塞了,這是'詖辭知其所蔽'。淫者,是只見得一邊,又卻說得周遮造瀚;所以其書動數百卷,是皆陷於偏而不能返,這是'淫辭知其所陷'。邪者,是它見得偏了,於道都不相貫屬,這是'邪辭知其所離'。遁者,是它已離於道而不通,於君臣父子都已棄絕,見去不得,卻道道之精妙不在乎此,這是'遁辭知其所窮'。初只是詖,詖而後淫,淫而後邪,邪而後離,離而後遁。要之,佛氏偏處只是虛其理。理是實理,他卻虛了,故於大本不立也。"因問:"溫公解禪偈,卻恐後人作儒佛一貫會了。"先生因誦之曰:"此皆佛之至陋者也,妙處不在此。"又問:"遺書云:'釋氏於"敬以直內"則有之,"義以方外"則未也。'道夫於此未安。"先生笑曰:"前日童蜚卿正論此,以為釋氏大本與吾儒同,只是其末異。某與言:'正是大本不同。'"因檢近思錄有云:"佛有一個覺之理,可言'敬以直內'矣,然無'義以方外'。其'直內'者,要之其本亦不是。""這是當時記得全處,前者記得不完也。"又曰:"只無'義以方外',則連'敬以直內'也不是了。"又曰:"程子謂:'釋氏唯務上達而無下學,然則其上達處豈有是邪!'亦此意。學佛者嘗云:'儒佛一同。'某言:'你只認自家說不同。若果是,又何必言同?只這靠傍底意思,便是不同;便是你底不是,我底是了。'"〔道夫〕

圓覺經只有前兩三卷好,後面便只是無說後強添。如楞嚴經,當初只有那阿難一事,及那燒牛糞時一咒,其餘底皆是文章之士添。那燒牛糞,便如爇蕭樣。後來也有人祈雨後燒,亦出此意也。〔義剛〕

楞嚴經本只是咒語。後來房融添入許多道理說話。咒語想亦淺近,但其徒恐譯出,則人易之,故不譯。所以有咒者,蓋浮屠居深山中,有鬼神蛇獸為害,故作咒以禁之。緣他心靈,故能知其性情,制馭得他。咒全是想法。西域人誦咒如叱喝,又為雄毅之狀,故能禁伏鬼神,亦如巫者作法相似。又云:"汀州人多為巫。若巫為祟,則治之者全使不行。沈存中記水中金剛經不濕,蓋人心歸向深固,所感如此。"因言:"後世被他佛法橫入來,鬼神也沒理會了。"又曰:"世人所謂鬼神,亦多是吃酒吃肉漢,見他戒行精潔,方寸無累底人,如何不生欽敬!"〔閎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