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二十八 論語十

◎公冶長上

△子謂公冶長章

問"子謂公冶長"章。曰:"子謂'可妻',必有以取之矣。'雖在縲紲之中',特因而舉之,非謂以非罪而陷縲紲為可妻也。"〔南升〕

南容為人,觀其三復白圭,便是能謹其言行者。"邦有道",是君子道長之時,南容必不廢棄;"邦無道",是小人得志以陷害君子之時,南容能謹其言行,必不陷於刑戮。〔南升〕

問:"'子謂南容'章,集注云:'以其謹於言行。'如其三復白圭,固見其謹於言矣。謹於行處雖未見,然言行實相表里,能謹於言,必能謹於行矣。"曰:"然。"〔燾〕

問:"公冶長可妻,伊川以'避嫌之事,賢者不為,況聖人乎'?自今人觀之,閨門中安知無合著避嫌處?"曰:"聖人正大,道理合做處便做,何用避嫌!"問:"'古人門內之治恩掩義,門外之治義斷恩'。宇恐閨門中主恩,怕亦有避嫌處?"曰:"固是主恩,亦須是當理方可。某看公浙人,多要避嫌。程子所謂'年之長幼,時之先後',正是解或人之說,未必當時如此。大抵二人都是好人,可托。或先是見公冶長,遂將女妻他;後來見南容亦是個好人,又把兄之女妻之。看來文勢,恐是孔子之女年長,先嫁;兄之女少,在後嫁,亦未可知。程子所謂'凡人避嫌者皆內不足',實是如此。"〔宇〕

叔蒙問程子避嫌之說。曰:"合當委曲,便是道理當如此。且如避嫌亦不能無。如做通判,與太守是親戚,也合當避嫌。第五倫之事非不見得如此,自是常有這心在,克不去。今人這樣甚多,只是徇情恁地去,少間將這個做正道理了,大是害事。所以古人於誠意、正心上更著工夫,正怕到這處。"〔宇〕

子謂子賤章

或問"魯無君子,斯焉取斯"。曰:"便雖有聖人在,也須博取於人,方能成德。"

問"魯無君子,斯焉取斯"。曰:"居鄉而多賢,其老者,吾當尊敬師事,以求其益;其行輩與吾相若者,則納交取友,親炙漸磨,以涵養德性,薰陶氣質。"〔賀孫〕

問"子謂子賤"章。曰:"看來聖人以子賤為'君子哉若人'!此君子亦是大概說。如'南宮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一般。大抵論語中有說得最高者,有大概說,如言賢者之類。若言子賤為君子,而子貢未至於不器,恐子賤未能強似子貢。又子賤因魯多君子而後有所成就,不應魯人強似子貢者如此之多。"〔南升〕

子貢問賜也何如章

叔蒙問:"子貢通博明達,若非止於一能者,如何卻以器目之?莫是亦有窮否?"曰:"畢竟未全備。"〔賀孫〕

子貢是器之貴者,可以為貴用。雖與賤者之器不同,然畢竟只是器,非不器也。〔明作〕

問:"子貢得為器之貴者,聖人許之。然未離乎器,而未至於不器處,不知子貢是合下無規模,抑是後來欠工夫?"曰:"也是欠工夫,也是合下稟得偏了。一般人資稟疏通明達,平日所做底工夫,都隨他這疏通底意思去。一般人稟得恁地馴善,自是隨這馴善去。恰似人吃藥,五臟和平底人,吃這藥自流注四肢八脈去。若是五臟中一處受病受得深,吃這藥都做那一邊去,這一邊自勝了,難得效。學者做工夫,正要得專去偏處理會。"〔宇〕

或曰雍也章

"仁而不佞",時人以佞為賢。"屢憎於人",是他說得大驚小敝,被他驚哧者豈不惡之。〔明作〕

佞,只是捷給辯口者,古人所說皆如此,後世方以"諂"字解之。〔祖道〕

佞是無實之辯。〔道夫〕

林一之問:"孔子於仲弓'不知其仁',如何?"曰:"孔子既不保他,必是也有病痛。然這一章是不佞要緊。佞,不是諂佞,是個口快底人。事未問是不是,一時言語便抵當得去。'子路使子羔為費宰,子曰:"賊夫人之子!"子路曰:"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子曰:"是故惡夫佞者!"'子路未問是與不是,臨時撰得話來也好,可見是佞。"〔宇〕

問:"'為人君,止於仁'。若是未仁,則不能視民猶己,而不足為君。然夫子既許仲弓南面,而又曰'未知其仁',如何?"曰:"言仁有粗細,有只是指那慈愛而言底,有就性上說底,這個便較細膩。若有一毫不盡,不害為未仁。只是這個仁,但是那個是淺底,這個是深底,那個是疏底,這個是密底。"〔義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