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耐庵簡介

《水滸傳》對梁山這一虛構的小社會的描述,也流露出比較明顯的市民意識。梁山大聚義排座次後,作者熱情讚頌道:

八方共域,異姓一家。天地顯罡煞之精,人境合傑靈之美。千裡面朝夕相見,一寸心死生可同。相貌語言,南北東西雖各別;心情肝膽,忠誠信義並無差。其人則有帝子神孫,富豪將吏,並三教九流,乃至獵戶漁人,屠兒劊子,都一般兒哥弟稱呼,不分貴賤;且又有同胞手足,捉對夫妻,與叔侄郎舅,以及跟隨主僕,爭鬥冤仇,皆一樣的酒筵歡樂,無問親疏。或精靈,或粗鹵,或村朴,或風流,何嘗相礙,果然識性同居;或筆舌,或賓士,或偷騙,各有偏長,真是隨才器使。

這種帶有空想性質的社會圖景,和農民的社會理想、農民起義的政治組織,有著明顯的區別。這裡人員成分複雜,從事的職業五花八門,甚至偷騙也可以作為謀生技藝,社會具有開放的特點,因而充滿著活力;這裡沒有長幼之序、尊卑之分,擺脫了農業社會的宗法意識,也擺脫了實際的農民起義組織中所不可能沒有的等級制度。雖然,這個社會本身是虛構的,但在其背後,卻存在商業經濟中形成的平等觀念和道德意識的變化。再看小說中大量描寫到的城市景象、商業活動,以及所表現出的對商人的尊重,可見作者的理想是有其現實基礎的。

3.《水滸傳》的藝術成就

《水滸傳》和《三國演義》是先後相隔不久出現的我國最早的長篇小說,但兩者的語言卻有差異。《三國演義》由於受史料的牽制,是一種文白相雜的語言,《水滸傳》雖然依託於史實,但人物情節幾乎完全出於創作,用的是純粹的白話。白話文雖在唐代變文和話本中就開始運用,但還是文白相雜、粗糙簡樸;元話本中一些較好的小說詩歌文學作品在運用白話上有明顯進步,但成就和影響都還有限。《水滸傳》堪稱是中國白話文學的一座里程碑。此前的文言小說雖然也能寫得精美雅致,但終究是脫離口語的書面語言,要做到“繪聲繪色、維妙維肖”八字,總是困難的。《水滸傳》的作者以很高的文化修養,駕馭流利純熟的白話,來刻畫人物的性格,描述各種場景,顯得極其生動活潑。特別是寫人物對話時,更是聞其聲如見其人,其效果是文言所不可能達到的。有了《水滸傳》,白話文體在小說創作方面的優勢得到了完全的確立,這在整箇中國文學史上的意義極為深遠。

《水滸傳》主要是在民間說話和戲劇故事的基礎上形成的,它把許多原來分別獨立的故事經過改造組織在一起,既有一個完整的長篇框架(特別是到梁山大聚義為止),又保存了若干仍具有獨立意味的單元,可以說是一種“板塊”串聯的結構。從長篇小說的結構藝術來說,這固然有不成熟的地方,但從塑造人物形象來說,卻也有其便利之處。一些最重要的人物,在有所交叉的情況下,各自占用連續的幾回篇幅,他們的性格特徵得到集中的描繪,表現得淋漓酣暢,給人以極深刻的印象。後來民間評書有專說宋江、石秀、武松等人的,也正是發揮了《水滸傳》這一特點。

《水滸傳》最值得稱道的地方,無疑是在人物形象的塑造方面。作者以其對社會生活的廣泛了解、深刻的人生體驗和豐富活躍的藝術想像,加上前面所說的語言和結構的長處,在這方面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水滸傳》的一大特點,就是人物眾多而人物各自的身份、經歷又各異,因而表現出各自不同的個性。金聖歎說書中“人有其性情,人有其氣質,人有其形狀,人有其聲口”(《〈第五才子書施耐庵水滸傳〉序三》),這固然有些誇大,但就其中幾十個主要人物而言,是可以當之無愧的。這在一部小說中,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武松的勇武豪爽,魯智深的嫉惡如仇、暴烈如火,李逵的純任天真、戇直魯莽,林沖的剛烈正直,無不栩栩如生,使人過目難忘。作為梁山第一號人物的宋江,由於作者把相互衝突的江湖道德和正統道德加在他一個人身上,有些地方是顯得觀念化的。但透過一些不成功的筆墨,這個人物仍有其鮮明的特徵:社會地位不高而胸懷遠大,在正常的讀書做官的軌道上難以求得成功,終於成為草莽英雄。歷史上一些造反武裝的領袖,很多是這一種類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