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耐庵簡介

《李卓吾先生批評忠義水滸傳》回末總評

梁中書十萬重寶不堪再誤,物色青面獸,望其出死力以相報。夫楊志階下虜耳!東郭鬥武,受國士之知,不敢極常人之遇,極知天不太平,不肯去,又不得不去。去而為一都管、兩虞候掣肘,只以齎盜糧而辱君命。前失高太尉花石綱,今失梁中書生辰綱。悲哉!楊志之遇也。

《評論出像水滸傳》王望如回末總評

三、今人鑑賞

楊志的故事一共只有三回書,一萬五六千字,首尾三大段落:賣刀,得官,失陷生辰綱。在結構上,楊志的故事和林沖故事是不同的。林沖的故事先提出全篇主眼,然後一步緊一步向頂點發展,楊志故事卻是把失意、得志、幻滅這三部曲概括了楊志的求官之夢,從結構上看,高潮在中段。在權貴高俅那裡,楊志觸了霉頭,但在另一權貴梁中書那裡,楊志卻一開始就受到提拔,似乎可以一帆風順了,但在權貴門下做奴才也並不容易。奴才中間有派別,經常互相傾軋。梁中書用人不專,注定了楊志的幻滅。同時也注定了黃泥岡上楊志一定要失敗

茅盾《談水滸的人物和結構》

作者寫來,從容不迫,大緊處卻用舒緩徐紆的筆致,實是大家風采。白勝口唱山歌挑酒上岡,更是欲緊故松的大好關目……大鬆弛更彰大緊迫,實走神工鬼斧、出神入化之筆。其熱難熬,其疲不堪,有酒挑到眼前,軍漢們豈能無動於衷?於是作者寫了軍漢們“正在那裡湊錢”的情景,一個細節寫來如畫,不必再去描摹個個咋嘴咋舌、垂涎欲滴的樣子了,白描手法之妙處正在於此。待到楊志大動肝火,脫口說出蒙汗藥時,軍漢們根本不在意,有趣的倒反是挑酒漢予以介意了。“你這客官好不曉事!早是我不賣與你吃,卻說出這般沒氣力的話來!”三句話三層意思,三個轉折,真乃妙人妙語。其一,說楊志說話不懂道理,在生意人面前說人家貨不好,如同打人家的臉;其二,我根本就不想賣給你,哪來的許多廢話;其三,這沒來由的說法完全不屑一駁,純是胡說八道。

郁賢皓主編《中學古詩文鑑賞辭典》

四、悖入悖出,何足稱道──“智取生辰綱”性質辯說(王振彥)

分析了參與劫取生辰綱人物的言行思想,了解了他們的動機願望,那么這一事件所蘊含的實際意義也大致可以弄明白了。

首先應該肯定,《水滸》作者對於劫奪生辰綱事件及參與其中的人物抱以肯定的態度,賦予讚賞的筆墨,這實質上正如作者自己所說,是宣揚了“取其非有官皆盜,損彼盈餘盜是公”的鮮明的是非觀點,是作者對貪官污吏乃至趙宋王朝的統治的不滿和否定,並且採用了“武器的批判”的方式。事實上,這一事件對蔡京等人的震動的確不小:首先是“梁中書聽了大驚”,其次是“蔡太師看了(梁中書的報急家信)大驚”;接下來是濟州府君、鄆城縣爺“聽得大驚”,最後弄得封建官僚機構的上上下下人心惶惶,星夜馳檄,火速緝捕──作者的用意和這一事件所顯示的客觀效果,實質上是貫穿於《水滸》自始至終的,體現了作為封建社會進步文人的較為先進的思想。同時,這也正是“智取生辰綱”的故事乃至整部《水滸》幾百年來所以流傳下來為人津津樂道的真正原因。

但是,作為唯物論者,我們不能就此抓住一點無限上綱地亂加吹捧,不能脫離開小說詩歌文學作品的實際描寫,為迎合某種社會現實的需要而採用貼政治標籤、套用公式的庸俗社會學和形式主義的方法,從而不切實際地誇大這一事件的革命性。魯迅先生就曾說過大意是這樣的話:不能把《水滸》的反抗精神與現實的革命劃等號。這可謂是較為辯證的說法了。

客觀地說,劫奪生辰綱之舉是促使晁蓋等人投上梁山的根本契機。設若他們能夠代表廣大人民民眾的利益,真的從反抗統治階級,反對貪官污吏的目的出發,他們的這次行動反而是立了大功哩。遺憾的是,他們的初衷絲毫沒有去觸及貪官、反抗政府的意思。而是出自人性原始的貪婪,衝著“一套富貴”,由一個地主財主,聯絡幾個流民、閒漢,用頂風冒險、攔路搶劫的方式奪得個別貪官的若干財物以圖自身的受用罷了。這與原來占著二龍山“聚集著四、五百人打家劫舍”的鄧龍一夥,與揚子江上專靠擺渡而殺人謀生的“截江鬼”張旺、“油里鰍”孫五之流,與王倫時代的梁山泊強人可謂是雁行昆仲。從這一點說,晁蓋等人甚至連常人心目中的江湖英雄都不配稱得上。因為江湖英雄們的行為準則是仗義疏財、打富濟貧。而他們的行為則純是為財富而來。我們且看,劫取生辰綱以後,三阮兄弟“已得了財,自回石碣村去了,”白勝也把分得的金銀埋在床底下,餘下四人就住在晁蓋莊上,整日在“葡萄樹下吃酒。”他們哪裡想到劫了富要去濟貧呢?所以我們說,從梁中書到晁蓋、吳用,從生辰綱的聚斂到散去,正應了《禮記·大學》里的一句話:“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意即用不正當的方法得來的財物也必然被別人用不正當的手段拿去,這哪裡談得上是革命,是“義劫”!不客氣地說,這不過是一起地地道道的黑吃黑的行為而已。就連那被金聖歎稱之為“義旗”的“不義之財,取之何礙”的口號,看似冠冕堂皇,也實在是一種便宜不占白不占的變態心理的外化。